只要等到马车行进走出追兵过来的包围圈,她就安全了。
只是马车还未行进多久,远处的兵马脚踏声却靠近。
车外传来一个将领威严的声音:“站住,捉拿朝廷要犯,例行车马检查。”
车子被拦下来,四周有些安静,躲在暗格里的孟知微只听到风雪簌簌的声音,她从半开的暗格里看到沾满泥雪的军靴出现在他面前,然后暗格上端传来“咯咯咯”的声音,那表明官兵已经发现了这道暗格。
面前的军靴皱成一道痕,孟知微要被发现的下一秒,马车上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何人?何事?”
原先要附身下来的人听到声音后站直身体,之前嚣张的将领的声音此刻却变得战战兢兢:“属下不知是先生,属下叨扰,属下罪该万死。”
“风雪夜我急于回程,你们莫要挡路。”
“是。”
于是那些追兵和被虎嗅过的鸦雀一般一哄而散。
但车子却没有立刻前行,暗格壁面上倒影出晃动的树杈,一颤一颤的,宛如她此刻还没有平复下来的心跳。
雪已经停了,诡异的雾气也都消失了,明亮的远光下,车底伸进来一只修长的手。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或许是察觉到她这种害怕,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她这才掀开劫后余生格外沉重的睫毛。眼前男人着一身清冷月白衫,银发过腰,眼前蒙了一层轻纱。
她听说天子少师,姓温字淮川,少年白发,曾有眼疾,天子上位后隐居山林。
这位,便应当是半月前,她随兄长上山求学问道,兄长口中的那位“先生”了。
只是她潜意识里认为夫子先生,必然是年长威严,却没有见过这般清风疏离的。
原来雪里骢是他的,那夜送她马的人是他。
站在外面的人音冷如霜月:“出来吧。”
她这才从狭窄的暗格里出来。
行人已消迹,安静的夜色里只能听到白马偶尔的喷鼻声。
那个疏离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负手而立,在刮过的冷风吹动她衣衫而发出的猎猎声里,他淡淡出声:“他们已经走了。”
这句是驱逐之意,但月下单薄的身影坍缩成一团,却没有动静。
温淮川望着眼前的人,直到她开始挪动步伐后,他才背身而去。
“先生。”
少女出声,音如冬日畏寒的莺。
面前的人转过来。
孟知微整顿后稍稍俯身作揖:“兄长半月前借走先生古籍,家中变故,故未能按时还于先生。”
“无妨。”依旧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音调。
“今日多谢。”
“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他本就是天子老师,虽不过问世事,但一定知道禁军搜捕捉拿的是朝廷要犯,如此之恩,已然该是大谢的。
她下意识地去袖口里摩挲,如同从前那般指望从自己的袖口中摸出什么宝贝来作为答谢,但反应过来后才略显窘迫,她袖中只有半个浸了雪水被泡发的馍。
但也是她这个动作把手边的袖子捋了一些上去,那原先被衣衫掩盖的菩提串子又露了出来。
这一次,他真切地看清了那串手环的样子,那其中刚露出的那一颗珠子,和记忆中的一样,是缺了一角的。
孟知微为自己为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感到窘迫,她立在那儿,手脚发凉,理智告诉她她要走了,可脑中浮现的记忆是兄长总说这位先生是学识渊博,腹有经纶之人。如今兄长入狱,再见他心中所崇拜之人,总觉从前兄长目不窥园,如今却物是人非,不免有些心中感慨。
“孟三小姐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这一声没什么波澜的声音把孟知微拉回现实。
打算?
她有何打算呢,父母生死未定,兄长仕途堪忧,唯一能和她商量的阿姊恐怕也是自身难保。父亲和母亲只叫她走到天南海北去,可这浩渺人间,何处又是安身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