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上的鬼画符不堪入目,他却笑呵呵地在一旁夸赞她下笔堪比“神笔马良”。
“神笔马良是谁?”
“传说中画什么就像什么的人。”
“爹爹是说,阿堇如今是画什么像什么了吗。那阿堇比起宫里的大画师又如何?”
“阿堇想去宫里当画师?”
“不,我才不要。我要打败他们,然后又让他们知道,真的有才之人是不被禁锢的,我到时候要一画成名,然后等不及文人追崇我的画作后便转身云游四海,成为传说一样的人物,就像当年的名正江湖的月下闻笛而动的莫离疏,一把霜月剑一战成名后归隐江湖当少年隐士。”
“少年隐士又怎么样,还不是最后背叛同盟,与朝廷招安,背上骂名,沦为走狗。”温书完后的兄长读了那么多的礼义廉耻,自然对这事见解更为周全。
“你为何说我偶像!”
“你年纪尚小,是非不分,误要以不正之人为偶像。”
“兄长胡说,兄长读书读成呆子了。”
“是你从来不读圣贤书,才眼见狭隘,把顽石当做璞玉。”
兄妹俩吵得不可开交,王氏过来喊他们吃饭,让人一左一后好生算是圈住了。
回过神来的孟知微转头又去叫爹爹。
可刺目之间,只见书房梁柱上血迹斑斑,六月飞雪。
她惊地从梦中醒过来,额间大汗连连。
在打扫屋舍的锁银连忙过来,看到床榻上的人的样子,忙打了一盆水递上毛巾:“孟三小姐睡了三天了,终于是醒了,奴这就去回禀先生。”
孟知微后知后觉地看了一圈屋子才发现她又回到了解孤山,她一直做很长很长的梦,却发现现实的世界里,她真的亲眼目睹了父亲一头撞向那青铜祭祀台,在漫天风雪里断了气。
“孟三小姐?”
孟知微的眼神光重新聚在一起,她看到面前陌生的女子,问道:“你是谁?”
“奴婢叫锁银,是温先生让我来伺候您的,他嘱咐您醒了务必要叫他过来,我这就去禀告他。”
锁银说完就退下了。
孟知微抬头一看外面,这不是她原先睡的后院,而是前院的风月堂,是温先生的起居所。
现在想来,她若是晕倒在长街上,还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来。
留于他人篱下,她本该起身道谢,只是夜色孤寂,寒夜入骨,脸上泪痕未干,心中悲戚难安,于是等银锁把人叫来的时候,她都未从榻上下来。
轻纱再度握上她的手臂。
孟知微坐在那儿,半个身子散成毫无支撑的叶子,随时就要倒下去一般:“有劳先生了。”
他未言,只是嘱咐锁银:“把煎好的药拿过来吧。”
“是。”锁银点头,而后又问孟知微,“孟三小姐可爱吃酸甜的?奴婢买了些话梅干,喝完药就着吃好些。”
“谢谢你。”孟知微支撑着力气说道,“只是往后,别再叫我孟三小姐了,我已是罪臣之女,奴籍之身。”
锁银有些难堪,还是面前蒙着眼纱的男人侧头对她说道:“你先下去吧。”
锁银应声告退。
即便解孤山避世,但忌讳着男女大防,门窗皆是大开着的,这会儿风从窗口灌进来,孟知微又猛然咳了起来。
眼前的人把炭火盆里的银碳挑了挑。
孟知微:“劳烦先生了。”
温淮川手上动作未停:“三日前庭院门口早早被清扫而净的雪,应是我谢你。”
三日,已三日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先生好意,本不想让我下山看到,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又岂能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