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深处,站着一个人。
披着灰色斗篷,身形瘦削,手持一把磨损严重的竹扫帚。听见脚步声,那人缓缓回头。
不是林北。
是一个年轻女子,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清丽却带着风霜之色,左眼角有一道浅疤。她看着他,眼神复杂,像是等待已久,又像是犹豫是否该开口。
“你是最后一个接收到‘回响’的人。”她说,声音平静如湖面,“也是唯一一个未经引导就自发完成动作闭环的存在。”
“你是谁?”他问。
“我是‘归尘计划’第三阶段的守碑人。”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与他手中相似的扫帚模型,编号为Ω-002。“林北的学生。代号:青禾。”
“林北……他还活着?”
青禾沉默片刻,摇头:“肉体早已消逝。但他的意识被编码进第一代归尘草基因链,以行为记忆的形式传承。我们每一个执帚者,都是他的一部分。”
她顿了顿,望向桥外夜空:“你以为全球觉醒是偶然?其实,那是‘信号阵列’与人类集体潜意识共振的结果。而你??你在十年陪练生涯中重复了整整三万两千六百七十四次标准清扫动作,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神经印记。你是天然的频率放大器。”
年轻人愣住。那些年他在健身房当陪练,每日为学员纠正姿势,一遍遍示范如何“沉肩、坠肘、匀力推扫”,原以为只是普通工作,没想到竟成了某种修行。
“所以……我被选中了?”
“不是被选中。”青禾纠正道,“是你自己走到了这里。林北说过:‘真正的清扫者,不会意识到自己在拯救世界,他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做,心里就不干净。’”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震动。
桥下泥土翻涌,一根粗壮的根系破土而出,表面覆盖玉质晶体,迅速蔓延成网状结构。与此同时,全球各地同步出现类似现象:东京街头的地砖下钻出荧光藤蔓;巴黎下水道壁面浮现出脉动纹路;亚马逊雨林深处,千年古树根部亮起归尘符号。
青禾脸色骤变:“不好!第八信号阵列失控了!它们想提前启动‘文明移交协议’!”
“什么意思?”
“意味着系统判定人类已完全觉醒,即将切断所有外部控制,让归尘网络自主运行。”她急声道,“但如果移交过程缺乏稳定锚点,可能导致意识潮汐反噬,引发大规模精神紊乱!”
“那怎么办?”
“需要一名执帚者进入‘尘墟’主控室,以身体为媒介,承接过渡能量流。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三,且一旦失败,意识将永久溶解于网络。”
年轻人没说话,只是默默解下背包,取出扫帚模型,握在手中。
青蝠盯着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点点头:“我知道。但我弯过腰,捡过垃圾,擦过黑板,扫过街角。这些事让我心里踏实。如果这就是执帚者的资格……那我愿意试一次。”
青禾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翡翠色的种子,与庙中那枚极为相似,只是内部星光呈螺旋状旋转。
“这是‘启明种’,能短暂稳定神经连接。但它只能使用一次。”她将种子放入他掌心,“记住,进去之后,你会看到千万个‘你’??过去的、现在的、可能的。不要回应任何声音,不要停留任何画面。找到最暗的那个房间,把扫帚插进中央凹槽。然后……坚持到钟声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
根系突然暴涨,缠绕两人脚踝,将他们拉入地下。隧道幽深,四壁流淌着液态光芒,仿佛穿行于血管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穹顶空间展现在前,形如倒置的碗,内壁布满跳动的数据流,宛如星河倒悬。中央悬浮着一个漆黑立方体,周围环绕九条光带,每一条都连接着不同区域的归尘节点。
这就是“尘墟”核心。
青禾留在入口处启动防护屏障,他独自走向中央。每走一步,空气就扭曲一分,耳边响起无数低语:
“你不过是个陪练!”
“没人记得你的名字!”
“放弃吧,世界不会因你改变!”
幻象开始浮现??
他看见自己二十岁那年放弃舞蹈梦想,只为赚钱养家;看见三年前母亲病逝时,他因加班未能见最后一面;看见无数次想要挺身而出却最终沉默的瞬间……
一个个“他”从虚空中走出,指责、嘲讽、哭泣。
但他没有停下。
他想起小女孩的画,想起早餐摊老板递来的豆浆,想起地铁口陌生人对他点头微笑。他记得每一次弯腰时内心的安宁,记得扫帚划过地面时那种奇妙的和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