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起来没那么生气了。埃利奥看到雷欧波德在他身边晃了一圈,似乎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手臂之类的,最后生气地走了出去,和特工讨价还价,“他甚至不能说话!”“他当然不能说话。那是肌肉松弛剂的作用。”“他只有意识是清醒的!”“好吧,我还以为你会很享受。”
…总而言之,雷欧波德争取到了下一次给埃利奥注射肌肉松弛剂的权力。他强烈要求和埃利奥进行对话,至少也该得到一点反应。特工看在金钱的份上痛快地让步了。
“听着,我会给你创造一个逃出去的机会,”雷欧波德贴着埃利奥耳边说,“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你要是听明白了,就眨一下眼睛。”
埃利奥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的肌肉正在渐渐恢复,但控制起来的难度不亚于徒手掀翻一辆卡车,以至于他差点没法眨出第二下眼睛,向盯紧了他的雷欧波德表示“不”。
“不?”雷欧波德难以理解地皱眉,“为什么不?你觉得风险太大?”
埃利奥连眨两下,“不。”
“那是为了什么?”雷欧波德费解地低声问,“你总不会不愿意离开这里吧?”
埃利奥连忙眨了一下眼睛,“是。”
雷欧波德错愕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雷欧波德才重复了一遍,“你不想走?”
“是。”
这一次,雷欧波德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他转过身,深呼吸了一下,勉强消化了这个消息。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内,是吗?”雷欧波德低声问,“我的插手打乱了你的计划,是吗?”
埃利奥无言地望着他,望着那双像北极冰一样碎裂的蓝眼睛。埃利奥想说“不”,想说“我很感谢你为了我这么做”,但他无法开口,只能默默地望着雷欧波德。那种神情映在雷欧波德眼里,让后者明白了一切,只能抬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我很抱歉。’埃利奥担忧地想。
“别怪我,埃利奥,”雷欧波德闷声说,“我只是……”
埃利奥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会怪你?!’
但雷欧波德只是盖住了自己的眼睛,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挪开了手,重新看向埃利奥。
“也许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你,埃利奥。”他哑声说,“不过,也许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了解我,我想,这就足够让我们两个扯平了。”
他走近埃利奥,替他重新戴上防咬器。卡扣在刺客脑后重新合上,清脆地一响,但没人在意这个。雷欧波德看着埃利奥的眼睛,看到里面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担忧情绪。
“你希望我走开吗?”雷欧波德低声问,“让我不要再继续插手这件事?”
埃利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是。”
雷欧波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了埃利奥的额头,望着他的眼睛。
“我看得出来,”雷欧波德说,“你有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也好几天没好好进食了。如果你认为这一切都值得的话,我不会阻拦你。”
埃利奥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你和我走。”雷欧波德说,“但你也是发自内心地要留在这里,是吗?”
埃利奥再次给出肯定回答。雷欧波德陷入了沉默。埃利奥能感觉到他在轻轻地颤抖,努力地看向雷欧波德的眼睛,但后者已经合上了眼皮,闭得紧紧的。
“…我明白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雷欧波德轻声说,“埃利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什么都不欠我的。”
然后,他松开了手。埃利奥激烈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但雷欧波德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身走了。
雷欧波德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的特工正好要敲门。
“差不多是时候了,”特工把针管递出去,“你说你要亲手给他注射的。”
“哦,”雷欧波德恍然大悟,“是有这么一回事。”
特工跟着他重新进了囚禁室,盯着雷欧波德撇开埃利奥的脑袋,让刺客无力地歪倒一边,在他面前露出脖颈。雷欧波德左手拨开埃利奥包住整个下巴的棕皮革防咬器,又轻轻吹了一口气,散开了那里垂落的黑色卷发;为了这个,埃利奥脖子连着肩膀那一块儿的线条全都条件反射地僵硬了起来,甚至无力地躲了一下,但还是被雷欧波德牢牢地控制住了。
“别紧张,刺客。”雷欧波德用某种明知故问的语气嘱咐。他瞟了埃利奥一眼,潜台词和他口中所说的截然相反,‘再表现得紧张一点。’
埃利奥斜斜瞥过来的眼睛正盯着他,闪过一丝了然。
雷欧波德低着头打量了一会儿,挪开了针头,用右手大拇指下边的那块肉轻轻地蹭了一下埃利奥的脖颈,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埃利奥状似隐忍地绷紧了那里的肌肉,像是遭受了侮辱似的,怒瞪着雷欧波德。
“快点,”特工发现了这一点,“他正在恢复。”
“知道。”雷欧波德回答。他最后弹了一下针管,然后就痛快地扎了进去。
没过几秒钟,埃利奥刚刚攒起的力量又泄了个一干二净。他努力维持着刚才那装出来的敌视态度,但很快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头顶雷欧波德和特工交谈“那是什么?”“镇定剂,一劳永逸。怎么了?”的模糊声响也渐渐远去,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等到埃利奥再醒来的时候,他才悚然一惊,发现几个小时都过去了。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像是一场模糊的梦境,他晕晕乎乎的,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紧接着,嘈杂人声、叮叮碰撞的咖啡杯、蛋糕和红茶的香气混着海浪扑打的声响就一股脑地灌进了埃利奥的各种感官里,连同他身上最轻微的“滴答”声响。
总算清醒过来的埃利奥顿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