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精致的面上,笑意从容。
“既然友人不是因您而去,您也不必有任何多余的念想了,因为您根本没想过回应他。”
沈适忻皱眉,“这是何意,我从未说过不回应他。”
“您的确没说过,可是您也没做过,”谢璇衣用一种怜悯的口吻,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您字里行间是对这位友人的贬损,您口口声声说着惋惜,可四年了,您连他怎么死的都没弄清楚。”
他知道对方是故意说错,又顺着对方说下去,如愿看到了窥探的神情。
谢璇衣话锋一转。
“虽然小人不敢多言政事,不曾刻意打听,却也听闻,昔日那群北漠士兵是混在寻常商贩之中入城,就连宫变也仅仅三千人。”
要不是侥幸有这样的好机会,恐怕沈家已经跟着这位心比天高的新皇一起下黄泉了。
“您却言,那友人死在铁蹄之下。”
“究竟是不上心,还是认为对方愚不可及?又或者,恕小人多言,您究竟是在缅怀早亡之友,还是在打着幌子展露款款深情呢?”
有时候言语更像一把尖利无比的刀匕。
谢璇衣从前体会过它刺出过的伤口,如今才把它的手柄握在掌心。
只不过,松开手时才能看到手柄上细细密密的利刺,也已染得满手鲜血。
谢璇衣给对方的茶杯续上茶水,汩汩温流溢出杯沿,顺着细腻的边滚落,“所以,他大概是没看到了。”
“只是小人愚见,认为对方心中有恨,仅此而已。夜深露重,大人还是早些回房歇息。”
这样的话,似乎很久以前他也对对方说过。
只是那时心里的苦涩远高过清明。
沈适忻准备好的满腔辩词都被卡在了喉咙中,一字难言,仿佛被一根蜘蛛丝悬在半空。
他当然不能承认。
他分明有过回应,只是谢璇衣不识好歹,一直不领情罢了。
阴霾一般的猜测猛然涌上沈适忻心头。
——这是谢璇衣要的吗。
如果不是,那他先前的假设便无所容纳。
宛若一座朱楼摇摇欲坠,观者惋惜。
不会的,他不就是这样想的吗?伏低做小,谨小慎微都只是为了能争得一席锦绣床榻而已。
沈适忻在惶恐地自我坚定时,恍恍惚惚地被“请”出了房门。
弦月决两面,阴者难眠,阳者难眠。
恨,这个字被谢璇衣滚在唇齿间,他抬眼望着天花板上横亘的房梁。
他一直认为这个字很暧昧。
它可以是宛若幽生的附骨之疽一般阴冷缠绵的情绪,也可以是未尽未完的悔恨遗憾。
他庆幸当时事没做那么绝,没有头脑一热就自甘堕落。
让现在的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让他还有陌路重来的机会-
已经答应过官鹤白日要好好休息,不出门,谢璇衣自然不能变卦。
白天不出门,那他晚上出门不就好了。
谢璇衣难得闲下来,向系统打听过自己使唤得了的手下,分别寄出信安排好任务,剩下就是装模作样地休息一天,夜里也乖乖熄灯,早早睡下。
等到视野中暗处盯梢的人放松警惕,谢璇衣裹紧了衣服,从后院翻了出去。
他可没有在主系统空间学两年三脚猫功夫,就能上房揭瓦飞檐走壁的本事,否则当年也不会选择硬生生为沈适忻挡箭,而该是一刀砍死那个暗中射箭的小人。
谢璇衣在路上想起这陈年旧事,还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