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都能想起来妈妈说的那些话。
妈妈哄他喝药,妈妈说村子里有个王寡妇——
嗯?村子?
躺在窗板上的袁大公子猛地睁开了眼。
入眼处是祠堂头顶的吊顶,老式的平房横梁,横梁上面的蜘蛛网随着风来来回回的飘动,他躺在一张简陋粗糙的门板上,他的怀里塞着什么东西,他一伸长手,就能感受到那种整个儿抱在怀里,一手可控的感觉。
袁耀侧头看过去。
在他的怀里躺着个女人,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脸蛋埋在他的西装上,发丝缠绕在他的脖颈间,他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上的微热风感。
这是昨天那个农村人。
袁耀的脑袋“嗡”一下炸了。
肮脏的地面,爬着虫子的床板,不知道几天没洗澡的人。
细菌,细菌,细菌,细菌!
完了,他脏了,洗不干净了。
比细菌更可怕的,是他的记忆。
他记得他在混沌的时候抱紧了他的妈妈——他竟然抱着一个农村人在喊妈妈!
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贫穷的农村人,竟然敢摸他的头!
袁耀:天啊!我是个城里人的,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会来春风镇这么个小地方,更没想到会被一个农村人摸头,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啊!
一股丢脸的感觉涌上头颅,袁耀恼羞成怒,几乎是弹跳起身,逃一样从这个祠堂里跑出去。
他跑出去的时候,皮鞋在门槛上重重的磕碰了一下,但他头都没回,一路踉跄着奔了出去。
皮鞋尖儿撞在门槛上,传来“砰”的一声响,躺在门板上的胡红花听见动静,模模糊糊的醒过来,混混沌沌的翻了个身。
坚硬的门板硌着她的后背,把她从昏睡之中硌醒了。
胡红花愣愣的睁开眼,看着四周并不熟悉的祠堂,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送叔叔去山里的路上她救了个人,带到祠堂里,村长让她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醒过来——哎?
胡红花一下子从木板上坐起来了。
一醒过来,这人去哪儿了?
胡红花围着床板转了一圈,心想完蛋了,这可怎么跟村长解释啊?
她扭了扭有点酸痛的腰背,跨出了祠堂,四处寻找昨天那只大黑熊——长什么样子虽然完全没看清,但是穿西装的整个村子里就这一位。
但胡红花才从祠堂里跨步出来,还没来得及找到那只大黑熊,却正迎面撞上石美兰。
石美兰骑着个自行车正往村子末尾走。
祠堂在村末尾的方向,而老胡家在山根脚底下,比村子末尾还要更靠后,石美兰骑着车经过祠堂,正看见胡红花在祠堂里。
她“哎”一声停住车,问道:“红花,你怎么在祠堂里?”
胡红花干巴巴的张了张嘴,一两句好像解释不清楚,石美兰也没多问,而是继续说:“东西收拾好了吗?婶子说要带你上镇子里的。”
胡红花一边往石婶子这边走,一边说:“收拾好了,但是我叔还没回来。”
她叔说今天也要一起送她去镇子里,顺道上山去看看有没有抓到猎物,有的话一起带到镇子里去卖。
上山一般都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她叔最起码也得等下午才能回来呢。
“不着急。”石美兰对胡红花咧开嘴,狡黠一笑:“婶子也得在这村子里多待一会儿。”
一旁的胡红花瞧见石美兰这么笑,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紧。
石婶子笑的好坏啊,上一次石婶子这么笑,还是带她连夜去偷钱的时候。
她才刚想到这儿,不远处突然跑来个人影,一边跑一边喊:“哎呀——美兰呐,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啊!”
石美兰跟胡红花一回头,正看见赵二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赵二姐跟石美兰原先关系就不好,俩人见面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互相都不给对方好脸色看,结果石美兰从老李家离婚出去了,赵二姐突然之间就跟石美兰好了,每次见到石美兰,都要亲亲热热的上来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