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掌心,提起了此物的来历:“此物原是胡绥不惜代价,自北地带入中原。而今环绕龙泉山庄所发生的一切纷争祸乱,追根溯源,皆因它而起。”
沈卿云握住令牌的手颤抖了下。
本就沉甸的触感愈加重如千钧,压得她指尖发冷,几乎脱手。
“为什么?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抬起眼,有股强烈的不安自心间翻涌而上:“兄长他……为何要不惜性命,也要将这块令牌送到殿下手中?”
“抱歉,眼下我无法对你言明其背后的隐情,但只要你抵达辽州,自会有人凭此物寻到你,届时一切,你自会知晓。”
沈映京话锋一转,显出几分宽容:“当然,你可以选择拒绝收下它,我不会阻拦你。”
沈卿云凝视了掌心那枚令牌许久许久,忽而笑了。
“殿下,其实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对不对?”
“自您开口将这块令牌的存在,把兄长的死与之关联告诉我的那一刻起,我便已身不由己地入了您布下的局。”
她的声音很轻,却极其清晰,甚至带着些锐利的质问,和先前的气若游丝判若两人:“至于眼下这条您为我指明的生路,若我猜的不错,应当是兄长他生前未竟之事。”
她实在聪慧得令人心惊。
即便身处这般震荡与悲恸之中,依旧能在瞬息间看透层层迷雾,直指布局的核心。
沈映京也笑了,那笑意里有坦然,更多的却是欣赏:“既已至此,那我便不再以化名相欺。”
“我姓景,单名一个昭字,表字明渊。”
迎着她清亮的眼神,他沉声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乃当今圣上之长子。”
直至此刻,他才将真正的名讳与身份,彻底袒露于她面前。
沈卿云如何不明白这坦诚背后的重量与意味。
她不再多言,只是敛起所有情绪,慎而又慎地将那枚沉甸甸的令牌双手捧起。
随后郑重跪下,将其高高举过头顶:“民女沈卿云,谨听大殿下差遣。”
凝视着那即便跪倒在地却依旧挺直如竹的脊背,景昭俯下身,亲自搀起了她,缓声开口:“在我面前,不必行此大礼,更无须这般拘谨。”
沈卿云行走江湖数年,自是早已听闻过当朝大皇子礼贤下士,宽厚仁德的名声。
如今亲身所感,方知传言非虚。
想来,以兄长胡绥那般通透不羁的性子,既肯费心布局,选择效忠于眼前之人,便足以证明这位殿下绝非徒有虚名的伪善之辈。
更何况,经历这段时日的短暂交锋与观察,她更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位殿下不仅深谙人心,善于笼络,其自身情绪之稳定,心思之缜密,更是远超常人。
他能如此坦然地面对她的质问,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与意图,只看这份胸襟与气度,绝非寻常权贵所能企及。
思及至此,沈卿云心下那点因被算计而产生的不豫,渐渐化为几分真正的叹服。
她顺势借着景昭的搀扶站起身,却并未再落座,只是微垂着眼帘,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地立于一旁,静候下一步的指示。
“云少庄主那边,前几日已经在准备送灵柩上辽州的行队了。”
景昭语气平常,并非吩咐,只是提醒她道:“约莫明日便要启程,你不妨一同随行往辽州去。”
沈卿云闻言微微一怔。
这安排来得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她垂下眼睫,只应了一声:“是。”
一切都在顺理成章地推进。
似乎龙泉山庄这场席卷而来的风波,便当真就这般尘埃敲定。
然而,就在沈卿云随着运送兄长灵柩的车队即将驶离山庄的那一刻,车帘晃动间,她终究还是看见了那个此刻她最不愿,也最恨之入骨的身影。
唐九霄。
他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株老枫树下,一身玄衣仿佛敛尽了所有天光,目光如沉冷的枷锁,穿透喧嚣,死死地钉在了她的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