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东侧,甲字堡上羽箭弩矢与床弩就未曾断过,飞蝗也似的落下。
堡寨之间,互相策应的作用,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饶是如此,在那个声音的指挥下,不得后退的百姓生口就苦挨着向前推动排车,长梯也紧紧跟在后面。
几支床弩射过来,只射垮了一架排车。这下居然激起了这些挣命百姓生口的更多求生意志,向前涌动得更快一些了。
应州城头,孟暖看着底下景象,对身边张弓而射的扈卫道:“那鸟人不是龙首堡的崔大川,这人白瞎了他一身本事,只因恋土不肯入伙,没想到也给女真人抓了!”
护卫说道:“这般境况,还能呼喝指挥一二,真是个人才!”
“狗屁的人才!老子非得活剐了他!”孟暖恨死这些人了,早听自己的,哪有这些鸟事。
底下的女真鞑子,要是捉不到生口,亲自来攻城。
自己准备了大半年的这些手段,全都倾泻到他们脑袋上,女真鞑子的皮就是再厚,也得全部完蛋。
孟暖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也没影响他摆手下令:“先别射了,也别用床弩了,这排车要推过来了,准备金汁!”
烧的滚烫沸腾的金汁,带着难闻味道浇了下来,顿时就激起了一阵不类人声的惨叫!
这遇缝就钻的金汁,只要沾到,就连皮带肉的都烫下来!
崔大川依然在高声指挥,“这种东西一次只能烧一锅,顶住!顶住!”
在远处小丘之上,银术可与完颜希尹也都看着城前发生的一切。
看了一会儿完颜希尹哈哈大笑:“银术可,我就说你运气不赖,捉来的生口里,竟然还有这种人才。”
银术可哼了一声,不搭理完颜希尹的冷嘲热讽,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临阵差不多已然是心硬如铁。
他凝神看了一眼战场,虽然不说话,但是心里突然想起了随着自己追杀耶律延禧的鞑靼人。
那些人也是一样的善战,悍不畏死,他们无比狂热地追随自己,最终大家一条心立下不世之功。
听说自己走后,他们自恃有功,去讨要赏赐,然后被完颜拔离速的人捉了,生死不知。
银术可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给他们换身衣甲,发给兵刃,让他们为女真人放死出力。
一直如此驱赶生口攻城,真就是对的么?
甲字堡前,生口大军推着排车,小心翼翼地卫护着长梯,慢慢朝前涌动。
正面泼来的箭雨,乙字堡侧射的箭簇弩矢下,不断有人扑倒在泥中。
却总有人在扯着嗓子招呼照应,指点这些已然麻木的生口如何行事。
这几千生口,居然就这样忍受着伤亡,慢慢的就要逼近甲字堡之下了。
似乎真的看到了机会!
被杀得这么惨,这些生口,也逐渐忘记了自己的仇敌应该是女真人。
他们恨透了上面射箭的人。
眼看到得这一步,百姓们也都红了眼睛,眼前只有甲字堡这个小小堡寨的存在了。
似乎冲到这堡寨之前,大家就能从今日这场劫数当中活下来!
他们疯了一般,也不怕死了,反正怕也没有用。
将拔下来的鹿砦木料,一股脑地投入壕沟当中,甚至有几辆历经千辛万苦推来的排车也给推了进去。
不少百姓本来就扛着土囊,这个时候也投进去。
用人命又在壕沟上填出了几条通路,这些土囊与木料堆迭起来的通路两旁,积尸累累,还真就填满了壕沟。
红了眼睛的百姓硬是从自己同伴的尸堆上,将排车推了过去,推到了城下。
从五代十国开始,异族就喜欢驱百姓生口攻城,这些百姓生口,往往可以忍受比军队高得多的伤亡。
原因无他,就是给杀怕了,他们很多人已然完全麻木,为之所驱,如犬如羊,再想不到其他什么。
这种人,活的就像伥鬼一般。
事实上,这也不是女真鞑子创造的,翻一翻历代的史书,这种事情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