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徵心头一凛:“孙女明白。昨日之事实属意外,孙女亦不知江侍读为何会恰好出现。此后自当谨言慎行,远着那边。”
“是否巧合,尚难定论。”宋鄞目光如炬,似乎能穿透人心,“至于那些刺客,并非柳家手段。”
他看向宋清徵:“柳镰如今自身难保。御史台已接连收到数封参劾他纵容家奴、侵占民田、乃至鬻官卖爵的密折,证据确凿,够他焦头烂额一阵子,暂时无力他顾。”
宋清徵垂眸。是江遇动手了?还是祖父顺势推了一把?或者是其他想趁火打劫的势力?
“那批刺客训练有素,所用弩箭虽经处理,但细查之下,工部旧档中并非无迹可循……”宋鄞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背后之人,所图非小。你如今……怕是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闻炭盆中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宋清徵知道自己卷入了漩涡,却没想到这水如此之深,连工部制式的军弩都牵扯了进来。
“孙女……惶恐。”
“惶恐无用。”宋鄞收回目光,“既已入局,便需步步为营,看清棋路,而非一味退缩。”
他略顿片刻,语气转为前所未有的郑重:“开年之后,你便需入宫伴读。福安公主是陛下掌珠,其生母淑妃娘娘出身镇北侯府,在宫中地位超然。伴读之事看似荣耀,实则是非之地,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累及家族。”
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宫中不比府里,更非庄子。太后、贵妃、淑妃、东宫、晋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需谨言慎行,时刻牢记你代表的是宋氏门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在明确告诉她:家族是她此刻唯一的护身符,也是她必须背负的责任。
“孙女谨记祖父教诲。定当恪守宫规,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有辱门楣。”宋清徵肃然应道,姿态谦卑。
宋鄞凝视她片刻,似是满意她此刻的态度,微微颔首:
“下去吧。好生准备。年后自有风雨,需你应对。”
宋清徵行礼,躬身退出书房。
走在回廊下,冬日薄薄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祖父的话似巨石般压在心口。入宫伴读并非解脱,而是另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战场。那里有厌恶她容貌的太后,有态度莫测的帝王,有各怀心思的嫔妃皇子,还有……那位命不久矣却牵动无数人命运的太子。
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回到栖蝉院,她屏退众人,独自立于窗前。
案头那件玄色大氅已被仔细熨烫过,整齐叠放着。墨狐毛光泽幽深,上面那股清冽的冷松香气却已淡去,只余下皂角的干净气息。
江遇的警告言犹在耳——“有些人不是你能动得了的。”
祖父的忌惮深沉凝重——“不可牵扯过深。”
还有那些不知来自何方、训练有素甚至能动用军弩的刺客……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缓缓握紧手指。这盘棋,她已入局,退无可退。宫中虽险,却也是唯一能让她接触到核心秘密、查明母亲与先皇后过往、并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地方。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浓云低压,寒风渐起,似乎又要下雪了。
栖蝉院里灯火次第亮起。晕黄的光映着她沉静的侧影,在窗纸上投下一道孤直而坚定的轮廓。
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与迷雾。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为了母亲,为了所有依靠她、为她付出的人。
也为了她自己,挣一个真正的清醒与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