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洵舟漆黑眼瞳映出两个笑着的少女,她离的太近,他也能看清她眼中的自己。耳边被隔绝,像是蒙了层雾,传来闷闷的钝响。
少女特意打扮过,涂了口脂,唇色像是朱红的柿子,唇瓣微微张开,闭合,似乎在叫他“大人”。
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然放开手,退后两步。
一双栗色眼眸弯成小月牙:“怎么样大人,喜庆吧?”
沈洵舟摸了摸耳朵,看她一眼,抿住唇,转身向里走。
宋萝心中咂摸:怎么好像生气了?
堂内布置了喜烛,房檐上挂了红绸,垂落下来,扎成红花。
喜气扑面而来。
陆云风一身红服,牵着同是嫁衣的秦浓玉拜了天地。
发了那么多喜帖,只来了上次见过的车夫,他带了壶酒来。婚礼太过简陋,秦浓玉索性掀了盖头,坐下来一起吃宴上的菜。
五个人挤在小小的桌边。
车夫有些不好意思,看了宋萝好几眼,敬了杯酒过去:“宋姑娘,上次诓你来这治伤,实在抱歉,见谅!”
“这有什么的,来!一酒泯恩仇!”宋萝接过这杯酒,一口
干了,被呛得眸中涌出了水光。眨眨眼,又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好!姑娘豪爽!”车夫笑起来。
陆云风冷淡的面色波动了下。这些年总有外乡人来他医馆治病,原是因此。他语气复杂:“章兄,这些年”
章太初摆摆手,指上全是牵绳磨出来的茧痕,“你我不必言谢,我当初摔下山崖,只剩一口气,若非你救下我,我的命早没了。”
他原先是个土匪,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没想到缝缝补补,又多活了两年。
做车夫,也是因为发现商县周围地势险峻,外地人路过容易受伤,就近便是这,他便将人拉到陆仁堂。
陆云风医术高明,无非是商县的人因偏见不来看病,可外地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觉得陆大夫真真是个神医。
章太初又倒了杯酒:“陆兄,你于我,是天大的贵人,我这下半生,就守着你这贵人啦。”
素白的手指捏着酒杯伸过去,酒液倾倒,晃出波纹。
五只酒杯抵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沈洵舟轻抿了口,唇上染了些水泽,白皙面頰泛上粉。
他今日穿了件浅黄色圆领袍,品蓝色的领子翻出来,袖口以黑革束紧,上方金色暗纹随光流转,姿态微微松散,靠着椅背,像是富家跑出来的小少爷。
众人的视线齐齐朝他这边瞟。
他手臂放在桌上,漆黑眼睫翘起,打量这布置简陋的喜堂,不知在想什么。
秦浓玉不敢直视他,记忆中的女子忽然变成这样一个漂亮的青年,这实在悚人。
宋萝又端起酒杯,笑眼弯弯,甜甜说道:“祝陆大夫与玉娘长长久久,百岁不相离。”
这对新人也站起身敬她。
陆云风面上浮现真切的感激,他与秦浓玉十指相扣,两人脸颊显露幸福的笑意:“多谢宋姑娘。”
酒过三巡,两人被送进洞房。
夜幕沉沉,乌云遮住硕大的月,黑暗中飘动暖黄的灯火。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青石砖上缓慢行走。
被风一吹,沈洵舟这点酒意散了,黑润眼眸望着少女挺直的背影。她提着灯,耳上碧绿的坠子一晃一晃,折出闪碎的光。
走了一会,他才发现她安静得过分了。她刚出门时还叽叽喳喳的,说要闹洞房。
他心想:喝了酒倒是安静许多。
别人成亲,她忙前忙后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嫁陆云风的人是她呢。
摇晃的灯笼骤然停住。
随即少女身形猛地往后倒,沈洵舟心口一悸,立即伸手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