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花萧山所说,他最厌烦那些可怜之人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唱说天道不公。
谁可怜,我便让谁可怜到底。
所以,那时同行的几个陪练,几乎不用上场,而裴厌城在教练场上,需要应对来自花萧山的一场又一场暴揍。
没有人敢出声抱不平,相反,他们上赶着与他一起做陪练,因为有他在,就意味着这场陪练可以有惊无险的度过。
裴厌城身上没有刀剑伤,更多的是拳头过后,留下的淤青和浮肿,不过几日,他浑身多处肿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可他乐此不疲。
因为如风暴般的拳头也意味着更加丰厚的赏赐,他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出门诊病的机会。
那天下着大雨,裴厌城穿着蓑衣穿行在街道上,街口的书局半开半掩着门,门内柜台里的小二正鼾声如雷,睡的昏沉。
裴厌城把蓑衣挂到书局门口的拴马柱上,拍拍身上的雨水,走了进去。
门内,小二埋头趴在柜台上,阴雨天气不利售卖,顾客少的可怜。
裴厌城就这么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踮起脚视线才能堪堪越过柜台,看到书架上一排又一排整齐排列的书籍,他努力的在上面寻找,很久才在角落看到几本被灰尘覆盖的三字经。
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请了先生入府教学,这些书籍都是夫子分发,单独出来买的,要么没夫子,要么没钱请先生,总之,绝不是勋贵人家。
裴厌城敲敲柜台,怯生生的问道:“请问,三字经一本多少钱?
柜台里的人睡眼惺忪的醒过来,朦胧着眼睛把书架底部的一本书抽出来,随意的扔到柜台上,道:“十文。概不赊账。”
裴厌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被体温暖过的铜钱,数出十文钱放到柜台上,端正的捧起书就要走,谁知那小二一把薅住他的衣裳,将他拽了回来,“小子,没付钱就想走?”
裴厌城有些诧异,他刚才明明放了十文钱在柜台上,这小二却说没收到,他急忙去看柜台,却见上面空空如也。
“我刚才,明明给了的。”
那小二道:“给什么给,我看你是想偷我的书吧,十文钱,你这副模样,给得起吗?”
彼时,裴厌城眼睛鼻子下颌都是乌青,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华丽,比乞丐也好不了几分,而且阴雨天气,一个小孩又瘦又小,单独出来买书,怎么看怎么怪异。
可是眼下他百口莫辩。
才十岁的裴厌城不懂得人心险恶,只知道他刚才放了十枚铜钱在柜台上,他死死的抱着买来的三字经,不肯妥协。
那小厮眼珠一转,将他们店铺的掌柜喊了出来,说道:“这小子偷咱们店里的书”
裴厌城委屈巴巴,指着那书道:“不是偷,是买,我花钱了的。”
那小二狡黠道:“你说给了,谁能证明?这柜台上没有,钱匣子里也没有,这些铜钱还能长翅膀飞了?”
裴厌城看那小二笃定的模样,瞬间反应过来只怕那钱已经入了他自己的口袋,他这是想借着铺子生意冷清昧了他的钱,不惜冤枉他。
“你,你胡说,我刚才明明放了十文钱在柜台上,你说没有,那谁能证明我没给?”
那小二立刻急得跳脚:“还用证明?柜台上没有,钱匣子里的钱都有记录,每一笔都能对的上,除了你手里这本!”
裴厌城哭丧着脸,“我给了,我真的给了的!肯定是你拿走了!”
那小二横眉冷对,“你胡说!”后指着裴厌城对掌柜道:“不然我们搜搜他的身上,兴许能凑出这十文钱来。”
掌柜一个眼神默许,小二便欺身上来,一把夺过裴厌城怀里的书,随意的扔在地上,对着他动手动脚。
裴厌城很害怕,因为他身上真的有额外的十文钱,他怕买书不够,把全部用来买药的钱都带了过来。
假如此时被搜到,他便被坐实了莫须有的罪名。
可天不遂人愿,裴厌城瘦弱的身体根本不是那小二的对手,很快,小二就在他身上搜到了多余的钱。
“我就说他没给钱吧?”
小二把那十文钱工工整整的递给掌柜的,他神情之中,有侥幸,有放松,唯独没有羞愧。
掌柜的见拿到了钱,便一挥袖子道:“读书不悯,谎话连篇,有辱斯文,把他轰出去!”
小二急忙称是,将裴厌城连轰带推给逼了出去,裴厌城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在泥水遍布的大街上,那本他视若珍宝的启蒙书,也被小二像扔破烂一样扔到了他脚边。
雨水洗刷着裴厌城的面目,他爬过去,将书上的泥水用衣袖擦干,塞进衣襟里面,继而仓皇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