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隔壁散了酒,晏雪摧饮完最后一盏茶,听到楼下街市嘈杂喧闹的声音。
他蹙眉问道:“外面发生何事?”
程淮朝外看去:“今日饯春节,成贤街有庙会和表演,楼下在摆花市。”
京中四月的送春会年年都办得热闹,意为与春日饯别,街上有花神巡游、百花集市、杂艺表演,入夜后更是明灯三千,漫天烟火。
晏雪摧记得,自己也曾亲眼见过满天的繁华绚丽,只如今双目失明,周遭一切宛若烟火寂灭,这俗世热闹早已与他无关。
可听到楼下丝竹舞乐之声,其间夹杂着卖花少女的吆喝声、行人欢笑声,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王妃。
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守着漱玉斋那一亩三分地,生怕抛头露面,与人交际,寥寥几回出府,也是为了探望她母亲。
九岁前,她是不受待见的庶女,九岁之后,又与姨娘相依为命,只怕也很少能看到这样繁华热闹的盛事。
姑娘家应当都是喜欢的吧。
晏雪摧问:“京中哪处视野最佳?”
程淮乍一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他家殿下双目失明,竟然问哪处视野最好。
待见殿下眉眼渐露不耐之色,他赶忙忖了忖回道:“沿湖那一带的酒楼景致都不错,还能看到河灯画舫。”
晏雪摧吩咐道:“去订一间雅间。”
程淮愣了下,赶忙拱手领命。
金乌西坠,暮色四合。
池萤揉了揉眼睛,刚把给庄妃绣的香囊收了针,青芝从外头进来道:“王妃快收拾收拾,殿下的马车停在府门外,说要接您出门。”
池萤心尖一紧,突然带她出门作甚?
芳春猜测道:“今日饯春节,成贤街最是热闹,想必是带王妃上街?”
可殿下眼盲,两人又能去何处呢?
众人不再耽搁,赶忙替池萤描妆更衣,难得出府,自是要打扮得明艳漂亮,芳春更是将昭王送来的珠玉首饰全部取出来,为她妆点搭配。
池萤顶着满头珠翠,行动间步摇轻晃,环佩叮咚,步步皆是珠落玉盘的琳琅声。
她提裙踏上马车,果然昭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池萤行过礼,正想在侧座坐下,却已见他伸手,“阿萤,过来。”
池萤只得躬身上前,裙摆才触及他手背,腰身便骤然一紧,人已被他拢在怀中。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行驶,池萤局促地搂着他脖颈,坐在他绷紧硬实的蹆上。
发髻间流苏垂落下来,在他面前轻轻晃荡,晏雪摧没偏头避让,反而闭上眼睛,任由那流苏一遍遍扫过他的脸。
池萤无奈,轻轻替他拨开了。
少女柔软微凉的指尖拂过脸颊,激起一片隐秘的酥麻,晏雪摧深叹一口气,压下心尖颤动,轻轻吻了吻她发鬓。
“你今日,穿的什么衣裳?”他问。
“是杏粉色的团蝶百花裙……”说罢又有些难为情,好像过于盛装打扮了,她低声问,“是不是衣裙太重,还是这流苏扰到殿下了?”
他若是能将她放下来,容她好生在旁坐下,发间流苏也不至于总拂到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