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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0(第14页)

兰浓浓打散发髻,重梳成一条粗长辫子,将属于自己的物品悉数收回行囊。她来到前厅坐下,睁着通红的双眼怔怔望了虚空半晌,终是垂下眼眸,静默等待。

这般反常的平静,恰似暴风雨前的死寂。

碧玉等人先前见她决绝至此,吓得几近魂飞魄散,只敢小心翼翼围在一旁,却不敢上前阻拦。任凭如何哀求,苦劝,也换不来她片刻停顿,一丝目光,乃至半点回应。

她仿佛独处于另一个世界,对周遭一切毫无反应。唇瓣干裂却不饮一滴水,身心俱疲却不肯进一粒米。如今一身素衣垂眸静坐,周身弥漫着令人心惊的死寂。

较之前些时日那般鲜活明亮,笑颜灿烂如春花夺目的模样,眼下情景实在令人心酸不忍,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

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即便确定真相后的怒不可遏,也远比此刻这般心如死灰更显生机啊。

大人胸有丘壑,行事自有深意。虽隐瞒身份,然对姑娘千般宠爱,万般纵容,实难尽述。以大人之位高权重,容色绝世,京中多少高门贵女趋之若鹜,自荐枕席尚不可得,

兰姑娘不过一介孤女,纵使大人未曾娶妻,亦难为正室。能得大人垂青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更何况独宠加身,享尽荣华,可谓一步登天。大人所予种种,难道还不足以抵过这小小欺瞒?

纵有欺瞒,与所得相较,亦实在微不足道,何至于便要走到如此地步?

碧玉等人实在不解,绞尽脑汁苦苦相劝,却全然徒劳。

死寂般的焦灼忽被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打破。堂中无措的婢女们如蒙大赦,纷纷急迎而出。

兰浓浓端坐未动,只缓缓抬眼,望向那几乎触及门框的高大身影。他逆光而入,唯见身形修长,步履沉缓地走了进来。

*

厅堂内花架上摆满鲜花,姹紫嫣红,芬芳四溢,朵朵娇艳婀娜。然堂中二人,却无一人有心瞥顾。

随着来人步步走近,那身威仪赫赫,绣着锦鸡纹的紫色官袍亦清晰映入眼帘。

兰浓浓冷寂的心忽如火山迸发般剧震,周身冰寒顷刻被烈火燎燃,气息骤乱,一双黑亮的眼眸中似有烈焰腾起。

直至此刻,她才惊觉高估了自己。她所以为的坚强,冷静与醒悟,原来尽是伪装,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干涸已久的喉咙沙哑低弱,声线轻绵,却字字如刀锋刮过:“姚景,覃景尧?”

“哈,好一个姚景。我该称你姚景,还是威名赫赫的令公大人?”

覃景尧神色未改,步履未停,亦未作答。沉静的眉目只在她沙哑的嗓音传来时微动一瞬。他既敢身着官袍而来,便无惧被她识破,更不屑再做无用辩解。

她的脾性,自当初敢千里迢迢来寻他,在梨园愤而叱骂时便可知。刚烈倔强,爱恨分明。有勇有谋,敢想敢为,不拘常理,天马行空。她之事,全不可用世间寻常准则度量。

然纵有万般不羁灵性,终究要受世俗所束,亦避不过猎人罗网。

他早已布置周全,纵她一时惊怒,亦可耐心解释,容她打骂发泄。既已议亲,更有肌肤之亲,事后总能重修旧好,恩爱如初。

然而他此前所有的笃信与掌控,在看见她一身返璞归真的素衣,以及手边那只行囊的刹那,尽数化为乌有。

许是赶路过急,衣襟过紧,又或是天热所致,他只觉喉间如鲠,呼吸骤窒。

覃景尧未多分神,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抬手解开官袍褪下,随手掷于地上。头上乌纱帽亦同遭弃置,那象征煊赫权位的正二品官服,此刻如敝履般委地。

他却轻笑了声,嗓音微哑,边向她走去边低声道:“浓浓想让我是谁,我便是谁。此刻脱下官袍,我便是你的未婚夫,姚,景。”

“你住口!你不是!你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骗子!!!”

兰浓浓猛地站起身,双拳紧攥,浑身因愤怒不住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她咬牙切齿,恨恨地瞪视着他。

他只着一身月白暗纹锦缎中衣,愈发衬得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一如她初遇时倾心的模样。

可谁知内里竟是如此不堪!

明明早已流干的泪眼之中,又蓦地雾气氤氲。望着他这张脸,兰浓浓只觉爱恨交织,如遭火灼,痛不可当,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覃景尧被她含恨的目光刺得心口一痛。那痛不算剧烈,却绵延不绝,如丝如缕渗入血脉,缠连五脏六腑,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挣不脱的涩痛。

他本非善类,更在她的纵容下愈发骄恣,绝不能容忍她眼中流露除爱意以外的任何情绪,尤其是恨。

既然真相已破,他也懒得继续伪装。这场起初只因兴致而起的游戏,此刻已让他感到厌倦,亦不想再拖延下去。

他展开双臂,欲将她拥入怀中,坦然迎接她的怒斥,脸上仍挂着宠溺的笑意,仿佛她只是在无理取闹,而自己依旧会无限纵容。

可那双眼中,已毫无遮掩地透出居高临下的傲然与侵略。

“身份之事,我确曾隐瞒。然对浓浓之心,却未有半分虚假。此事是我之过,无可辩驳。无论浓浓如何气怒责罚,我皆甘愿承受。”

分明是他做了亏心事,言谈间却竟无半分愧色!

兰浓浓被他的无耻气得唇色发白,浑身发颤,奋力将他推开。她睁大的双眸中泪水怔怔滚落,惊怒交加,恍若初次识得此人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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