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成玉看他一眼:“我朝律疏议规定了无供不录案,一断于律,格以禁违止邪,式以轨物程事。当时不按照规矩办事,现在预备春秋决狱,上儒宗对峙公堂么?”
县令额头冒汗:“这……”
座下一名儒宗弟子从人群阴影中走出。
少年头戴玉冠,细眉杏眼,细碎的光亮在其下微晃。早不是魏危初见时狼狈不堪,满眼泪水的样子。
坐忘峰主觉得有些不妙,微微皱眉,只见面前少年朝魏危与陆临渊一拜:“一别半年,不知巫祝是否还记得我?”
魏危看着她,记忆里那张躲在稻草堆中躲避夏无疆追杀的沾满惊惶的脸,此刻被殿外漏进的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薛长吉。”
“……”
三字落地,薛长吉唇角牵动出难得的笑意。自那夜跪在满地血亲尸首间起,这般真心的笑便再未现于她面上。
她说:“当日薛家遭劫,巫祝伸出援手,长吉感激不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诸人:“巫祝应友人之邀前来拜访薛家,来时薛家除了杂役婢女之外,只我一人苟活。若不是巫祝当时仗义相助,亲自斩下夏无疆头颅,恐怕长吉如今已是青冢一座。”
“后来长吉得清河云家的帮助,处理好家中后事。陆师兄与乔公子怜悯我独自一人,将我引荐到儒宗。此间恩情,长吉铭记于心,此生难还万一。”
薛长吉看向无为峰主,眸光平静:“薛家虽惨遭劫难,但毕竟我还没死。长吉愚钝,有些想不明白——既然有人想要询问那天的真相,为什么不来问问薛家唯一活着的人呢?”
儒宗诸人寂然。
如此,官员中以孔成玉为首不再多言,儒宗中对魏危有意见的也息鼓偃旗。
青瓷底推过桌案,发出细微的刮擦声。孔成玉拢着袖子站起,为这场诘问收尾:“云麾将军呈上的奏折多次提及边疆常备军遭受靺鞨游兵的骚扰试探,与刚刚巫祝与我所言不谋而合。”
“大敌当前,百越与中原唇亡齿寒,若能放下偏见,携手应敌,那再好不过。百越与中原合作之事我自当上报朝廷,诸位同僚不必再问。”
孔成玉这么一说,她带来的官员便纷纷附和,点头称是。就算有几声不同的声音也被淹没其中,不成气候。
眼见与百越合作之事已被敲定,思齐峰主纵然心中万般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他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就没动过的魏危,咬牙移开目光,开口:“如此,我儒宗也不好过多朝中事务。只是除此之外,今日儒宗还要处置罪徒陆临渊,儒宗自有儒宗的规矩,这件事总不牵扯朝廷,能叫我们儒宗自己做主吧?”
孔成玉揭开茶盏,淡淡开口:“我今日来儒宗,不过是为了百越巫祝来访,你们的宗门事我管不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插手。”
这话无疑是撇清关系、不会保陆临渊的意思,座下的几位峰主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儒宗暂代掌门之位的是无为峰主,他得了孔成玉的一句许诺,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陆临渊,正好孔府尹与青城诸位官员也在,不如在此一并做一个见证。”
石流玉今日也跟着三叠峰主来了,闻言着急忙慌朝陆临渊使了个眼色,陆临渊却摇摇头,站到了殿内中央。
四周安静,无为峰主死死盯着陆临渊,问:“以你掌门师兄的清誉,以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为证。陆临渊,你的母亲是不是百越人曾经的巫咸楚竹?”
纵然是燕白星闻言也变了脸色,耳边传来今日才来儒宗官员惊讶的吸气声。
先前儒宗封山,陆临渊被押入思齐峰。除了儒宗一些弟子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
除了孔成玉之外的官员还以为陆临渊是与百越巫祝同行才被牵连,无为峰主把这件事摆到明面来问,便是撕破脸叫陆临渊失去继承儒宗掌门的资格。
若是陆临渊承认,从今天开始,这位中原曾经的天之骄子,君子帖的主人,从此之后就将背负百越与中原杂种的名声。
楚凤声眉头一蹙。儒宗这些人,剑术不如陆临渊,也没有驾驭陆临渊的能力,却偏偏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毁掉他。
陆临渊毕竟是自己义母的孩子,楚凤声眉梢一挑,心中已想好了说辞,却见人群正中间的陆临渊点头:“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