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周围再次变得安静了起来。
而萧云廷在回到住处时,却看到纪嫣然正伫立在门口。
很显然,她是在等他。
他停下步子,看着站于玉阶上的纪嫣然,眸中没有任何关于亲情的牵扯。
纪嫣然微微叹息了一声,缓缓走下玉阶,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可她却走了很久。
“云廷,希望你能明白我与你父亲的用心。”纪嫣然缓缓说出这句话,在他跟前停下脚步。
“这些年来,我处处都被那所谓的职责约束着,但我依旧谨记着父亲和母亲的话,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母亲,你有想过吗?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也有错吗?今晚,您和父亲的那一决策,不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了吗?”
“你是我的儿子,我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出于对你的考虑,你喜欢她,可你有想过阿聿吗?有考虑过林家人吗?你别忘了,阿聿手中还掌控着祝家残余的旧部,若阿聿因此同萧家生出嫌隙,他手中的那几万人马还会听命于你吗?”
没错,虽说只有区区几万人,跟萧家军比起来相差不是一丁半点,可,那几万人却都是精兵良将,以后无论是攻打洛阳还是西凉都少不得这些人冲锋陷阵。
萧云廷没有说话,只微微垂下眸子,月光撒在他的脸上,那一排浓密的睫毛只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些许阴影来。
但听纪嫣然接着道:“母亲知道你不喜欢林惜若,可我们筹谋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难道要让你父亲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吗?”
萧云廷自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办法拒绝这一场联姻,可,难道就真的要放下她吗?
不,他做不到。
“可,我喜欢她啊!”这句话,他说出来心里有痛,又有多少无奈,只有他自己清楚。
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纪嫣然也很是心痛,毕竟,谁没有年轻过呢?年少时的情心萌动,往往是最刻骨铭心的。
“这些母亲都懂,你喜欢她,母亲不会阻拦,但,与林家的亲事,你绝对不能反悔,等将来局势稳定,无论你想纳谁为妾,母亲都一定会支持你。”
纪嫣然说出这句话,并非发自肺腑,知子莫如母,她怎会不知道萧云廷的心思呢?
“母亲,在孩儿心里一直都很敬重您和父亲,但也请你们在做出任何决定前,也能为孩儿考虑一下,可以吗?”
她知道,今晚夜宴上的决定实实在在的伤了萧云廷的心,也清楚,这必定会成为他们母子之间一道不可抚平的裂痕。
“母亲不是不顾及你的感受,可事已至此,母亲也是没有办法。”
萧云廷冷冷一笑,越过纪嫣然径自走回了屋内,再不回头。
与之擦身而过,纪嫣然瞧见了萧云廷的眸中似是有晶莹滑落,那么轻,那么轻,却让她的心为之一颤。
她依旧驻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直到油灯耗尽,屋内陷入一片黑寂才转身离去。
黑夜中一路前行,陆蔓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身为侯府的大公子,她知道,萧云廷方才说出的每个字都是不易的。
也正因此,她才选择用冷漠对待,就只当那是他醉酒后的戏言。
毕竟,酒醒后,梦也就醒了。
梦醒了,他还能回头,而她却再无路可退。
她清楚萧云廷,若有朝一日他知道,她就是曾经那个被他拒婚的丞相之女,若是他知道,她接近他是为了报仇,他一定不会对她留情的。
回到住处已是子时,走至门口陆蔓才发现玉燕竟然还没有安置,一个人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着,裙带被风吹的飘向身后却依旧不肯进屋,见到她回来便立刻跑了上来,将怀中紧紧抱着的披风展开为她披上。
原来,玉燕一直在等她。
陆蔓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与玉燕的关系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但也没有亲近至此,甚至她还因为玉燕是萧云廷派来的而处处提防着她,可现在她才发现,若非发自内心,谁会在深夜痴痴的等候着一个人归来,尤其是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又会不会回来。
“谢谢你,玉燕。”
玉燕微微一笑:“是大公子让奴婢好生伺候姑娘的,这都是奴婢的职责,姑娘不必谢奴婢,要谢该谢大公子才是。”
陆蔓唇角不禁泛起一抹苦笑:“好了,你去歇息吧,我有些困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屋内,神色漠然的坐在菱花镜前将发髻上的钗环一个一个取下。
这些钗环虽不甚名贵,却也能在烛光的映射下发出刺目的光泽,刺得她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