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收好伞,祁宁走进来,整个空间都很诡异地安静了一瞬,只有雨声变得清晰。
庄园里多花、多树,往外看去是正在雨幕中摇摆的粉蓝绣球丛,再往远看是规整却有造型的树,树梢连接着压着乌云的灰色天幕,透过落地窗间的大门,有湿润的冷风灌进来,侍者很适时地将门合上,只余下祁宁的身影。风景被隔离在了玻璃外部。
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刚才那阵冷风的余韵还在,有的穿的少的人不自觉缩了缩脖颈。
“温度调高点。”有人低声和离得近的侍者交代。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公子哥们突然就哑了火。
这不是属于祁宁这样的人的场合,但祁宁突然来了,多余的成了他们。
端宝儿不住在C市,对祁宁的风头没那么了解,事实上风行当下已经快成了C市名片的程度,祁宁也在C市一众企业家口中成了传说。
有人带着酸意说时势造英雄,只是正好赶上了名牌大学,撞上了名校天才,撞上了政府支持,撞上了新兴领域,撞上了产业升级,让祁宁年纪轻轻就一步登天了;但心底再怎么酸涩,能搭上祁宁的船又变得喜不自胜。
那这群二代三代呢,就更没话说了。有家人给钱,和自己来钱是两回事。方才讨论飙车赛道和爱车坐骑的人里,好多都是再过十年也不一定能完全接手家里生意的,就算是谢思扬这种父亲以前是C市大领导的被追捧的人,也不能代谢家做决策。
说到底,他们都像外边庄园里被娇养的绣球花,祁宁则像手持园艺剪来巡视的园丁,虽然格格不入,但绣球花们都被雨打得蔫吧了,不敢抬头,不敢放肆。
他们不约而同的收敛了,突然展现了一种沉稳得体的气质,万一和祁宁对视上了,就礼貌地笑。
只是祁宁不甚在意,往两边看过,简单示意,就直直冲着角落的端宝儿走去。
端宝儿:……
她其实坐在二楼角落,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祁宁一眼盯上了,祁宁在一群人的注视中准确找出了她的双眼。
看他这样引人注目,端宝儿却并不与有荣焉,因为祁宁目的太明确直白了,不像是“男友要来找她”,更像是一只思念主人心切的大型犬向她扑来,端宝儿幻视祁宁身后长出了摇晃的尾巴。
祁宁很快就走上了二楼,近到和端宝儿只有几米的时候,才开始露出一点笑意,在端宝儿看来,就像是突然卸下了外壳,露出一点内里。但是这笑容在祁宁看清谢铮时又收住了。
端宝儿:……
她竟然忘了谢铮坐在旁边。
谢铮的肢体动作也变得戒备,他挑眉看向祁宁,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抬了抬下巴,算是问候。相对于其他人,谢铮面对祁宁的态度要自然随和的多,但也更在意。
随即谢铮便看向端宝儿。
端宝儿这才想起来,这些人还不知道她和祁宁已经是情侣了,难怪谢铮也没有半点要回避的意思。
她又抬眼看祁宁,祁宁站定在大概两米之外的位置,冷冷地盯着这边的方向,总之,二人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她身上——
按理来说,如果此时端宝儿和谁更熟,就该主动走到谁身边去,祁宁和谢铮似乎都是这个意思。
但端宝儿想了想,坐着没动,依然和谢铮同一张沙发。
在谢铮脸色刚变好看的时候,端宝儿向祁宁伸手,招了招。
“牵我起来。”
她语气平淡,似乎本该如此。
前一刻还在因为看到谢铮和端宝儿坐同一张沙发而心绪不宁的祁宁,一秒钟之内,既想起谢铮自称是端宝儿前任,又想起端宝儿发的短信,几种画面和谢铮稳坐不动的场景呼应,心跳加速,血液上涌。但端宝儿这样一招手,他什么都忘了,心跳平稳,大脑清明,只顾着主动走上前,抓住端宝儿的一只手,轻轻把她扶了起来。
端宝儿穿的是低跟鞋,坐的也是贴合人体的令人舒适的沙发,不存在什么不方便起来,但她就是等到祁宁凑近了,才借力站起来。
心情这东西似乎也符合某种守恒定律,祁宁变得温和,谢铮则木了脸。他紧紧盯着两人抓握在一起的手,不是十指相扣,只是单纯的手掌贴合手掌,祁宁掌心朝上,端宝儿掌心朝下,轻轻搭着他——这样的场景也很刺眼。
“宝儿,我——”
谢铮不死心地跟着站起来,但扶着胸口,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但又能从何说起呢,上一次好好相处还是高中毕业,现在都过多久了……分别的仓促,难得重逢时,总不可能拽着人说起当年的事。
不知不觉他们之间的裂痕已经如此之深了。
祁宁像被顺了毛且刚遛过弯的大型犬,此时不闹也不急了,安安稳稳站在端宝儿身边,甚至还问她想不想再留一会儿。端宝儿和谢铮只隔了两米,却透过这两米在看很久之前,大约过了几秒钟,她望向祁宁。
“我现在想做件坏事,你保我吗?”
祁宁有点惊讶,低头看她,“你能做什么坏事?”
端宝儿松开祁宁的手,拿起谢铮递给他的那杯水,朝谢铮笑了一下,手腕一送,一杯水又泼了出去,这次被泼了满脸的是谢铮。
“这件事我早就想对你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