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幅样子,显然是不愿深谈。杨徽之与陆眠兰对视时,微微一挑眉,两个人默契的没再往下问。
船舱内又是一片沉默。陆眠兰正想着该如何继续旁敲侧击,却见窗外几只飞鸟振翅,掠过江面时轻巧点过。鸟啼声随着渐渐扩散开的一圈圈涟漪向远方拉长,悠悠悦耳。
她顿时想到许久都未曾问出口的那个问题,是关乎杨徽之身边那两个少年的,于是斟酌片刻,试探着开口:“对了。之前你说,墨竹和墨玉是特别招募的侍卫。”
陆眠兰顿了一下,慢慢措辞,组织好语言才继续往下:“他们两个……是自何时起跟在你身边的?”
这问题问得突兀,杨徽之微微一怔。穆歌也变得好奇,抬眼看向他。
杨徽之沉吟片刻,看着穆歌那双充满探究欲的眼睛,又瞥见陆眠兰同样带着询问的目光,觉得说说也无妨,或许还能让这少年放松些警惕。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些追忆。
“说来话长,他们是血亲兄弟。”杨徽之缓缓开口,“不过,两个人都是我从乌洛侯捡回来的。”
“乌洛侯?”穆歌闻言睁大了眼,“是那个传说里,在很北边山间的古国吗?”
“嗯。”杨徽之点头,“虽说大戠的一些卷宗中记载的乌洛侯,常以野蛮好斗为特征。但……其实那里的人。也并不完全如传言那般嗜杀。”
陆眠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余光瞥见穆歌似懂非懂的神色,似乎是对这件事格外好奇。
杨徽之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微微一笑,继续往下道:“墨竹自幼在那里长大。据他自己所说,他会的那一些鸟兽之术,就是幼年时,跟着一位乌洛侯的老巫师学成的。”
“墨竹说,那位老巫师精通一些古老的传承,其中便有与自然万物沟通的法门。墨竹天性沉静,心思纯粹,极有天赋。在他的教导下,渐渐掌握了与飞禽,尤其是鹰隼一类沟通的技巧。”
说到这个,杨徽之语气都变得柔和:“他驯养的那只海东青,名为‘苍羽’,最通人性。能飞越高山大河,探寻极远之处的消息。”
杨徽之说到这里,低头浅笑了一下:“不过,我也只在初见他那段时间,才有幸得见过三次。”
陆眠兰此时也仔细回想了一下,脑内隐约浮起一些曾听到过的那里的事。
她听得不多,但印象中好像确如杨徽之所言,大多都说乌洛侯的人凶悍跋扈,过去几百年间,挑衅周边多个国家,也是常有的事。但当时大戠已然国力强盛,这才勉强没被招惹。
穆歌一时之间听得入了神,对面前这位杨大人动不动就要割他舌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此时还忍不住往前挪了挪,惊叹道:“哇!这么厉害!那……那位墨玉大人呢?他也会这些吗?”
杨徽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墨玉是后来才去的,他十岁以前都不曾出过阙都。”
他说到这里,看到陆眠兰疑惑的眨眼,继续道:“就算是有心想学,也早过了年纪。更何况,他对这些一向没什么兴趣。”
穆歌又问:“啊,那墨竹大人,就比墨玉大人更厉害么?”
这话才问出口,连陆眠兰也忍不住轻笑一声,心道若是此时此刻墨玉听到了这句话,定要不屑嗤笑一声,然后转身潇洒离开的。
杨徽之亦然。他听到这一问,顿了顿才补充道:“那不会,他们擅长的不一样。墨玉更喜欢研究什么机关暗器,神出鬼没的。其实墨竹原先也不会这些,很多都是跟着他才摸索出一些门道的。”
“……俗话说,用人要用其所长,他既然喜欢这个,若是不想学别的,也没什么必要再多花心思。”
这句话说得语重心长,陆眠兰只觉恍惚之间,似乎是看到一位慈父,面容柔和,正拍着自己孩子的肩膀,道一句“做你想做的就好了”般诡异。
“用其所长……”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穆歌则是一脸向往:“好厉害啊……要是我也有这种本事就好了……”他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杨大人,那……那位老巫师还收徒弟吗?您看我怎么样?有天赋不?”
杨徽之被他这话逗得失笑,摇了摇头:“老巫师早已仙逝多年。至于天赋……”
他上下打量了穆歌一番,看得穆歌有些紧张,才慢悠悠地说,“或许你跑得快的天赋,更适合送信。”
穆歌顿时垮下脸,嘟囔道:“送信也没什么不好嘛,至少饿不死……”
他偷偷瞥了一眼杨徽之的神色,又忍不住去看陆眠兰。欲言又止的模样倒引得杨徽之还要反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的”。
穆歌摇了摇头,还没等开口说什么,陆眠兰却在此时,又莫名想起墨竹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只听她突然又轻声问了一句:“他们既是血亲兄弟,为何会在年幼时分开?”她看向杨徽之,看着后者微微一愣的模样,继续缓缓追问:“而且,你……是何时去的乌洛侯?”
杨徽之垂下眸子,唇边勾起一抹浅而又浅的轻笑:“那就是五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