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深厚的积雪早已被脚步来来往往的踩过后融化,路面上留下些泥泞,穿着新衣的孩童在街道上奔跑着,手里拿着糖葫芦或是灯笼,你追我赶的,很是烂漫。有些个贪睡的,趴在爹爹的肩头睡得正香着,姜窈小时候也这般,爱趴在父亲的肩头睡觉,后来长大了些,聚少离多,再没这样的情景。
祁晟瞧着姜窈看小孩的样子看得出神,这是普通人家才有的天伦之乐,他出生的帝王家,从记事以来,鲜少有类似的记忆,二人各怀心事,路过一家埋灯笼的摊位。
姜窈在摊位前停下来,盯着眼前的兔子灯,看得出神,小时候兄长也会带她逛街,也会给她买兔子花灯。
“公子替夫人买一盏灯吧!除夕夜放河灯,寓意长长久久,恩爱不易。”
祁晟停下脚步,瞧着卖灯的小贩,小贩身后是妻女,小女孩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的样子,他指了指那盏兔子灯,“劳烦取一下这两盏灯。”说完递过去一锭银子。
小贩连连抬手拒绝,“公子,这灯就几文钱,实在是找不开来。”
祁晟手没收回,而是说:“这些灯我都买下了,今日是除夕,你带着妻女早日回去。”
小贩听闻,连连道谢,又询问祁晟家住哪里,要亲自送货上门,祁晟说不用,有人会来取。
不消片刻,罗文便赶来,祁晟吩咐罗文,“这些灯都带回府里去,让他们也乐一乐。”
灯被祁晟放在姜窈的手里,“王妃,我们去灯笼河放灯祈愿。”
灯笼河是明州东街相邻的河流,垂眸看去,灯笼河上一片橘色,灯影倒影在水中,寒风吹过时随着波纹荡出碎金一般的纹路,待风停下,又只瞧见闪烁的火焰在水中,星星点点,很是热闹。
两人乘了艘船,慢悠悠到了河中央,姜窈站在甲板上,手因提着灯笼已经被风吹得冰凉。
祁晟取过灯笼,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又拿来纸笔,只说:“我听说放灯的时候,可以把心愿写在上面,这样河神娘娘看见心愿后,便能帮助实现心愿,王妃要不要试试。”
自从少女凶案之后,姜窈像是泄了气的棉花一般,毫无生机。
过了片刻,姜窈方才回神,说了个“好。”字,接过纸笔,才写下几个字。
如今身在祁国,孤立无援,大仇不得报,心情谈不上好,若是河神娘娘真的能听见她的心愿,那就保佑她早日手刃仇人,早日重获自由与家人团聚。
姜窈写好后,将信纸折叠起来,放在花灯里,蹲下弯腰,将花灯轻轻放入河里,再看着它飘走。
明州的雪下或是不下,全凭心情一般,此刻又落下来,二人立在船头,经过一处拱桥时,有桥上的人沿着拱桥撒下花瓣,大雪混着花瓣一道落下,落在两人肩头。
过了拱桥,新的一年来临,烟火沿着河岸响起来,在墨黑的天空绽放开来,河岸上两侧行人欢声笑语,你来我往的奔着新的一年去。
姜窈看着眼前的景象,连日来的阴霾消散下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眸子里映出了还在亮着的烟火。
祁晟看着,也被感染,同她一道笑起来,“王妃,新年有什么心愿吗?”
许多人都在除夕夜放完河灯,在新的一年来临的时候许下来年的愿望。
姜窈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双眼轻轻闭着,“我希望新的一年,一切都顺顺利利,一切都好好的。”
祁晟看着她,飘落的雪花停在她密而长的睫毛上,鼻尖呼出的热气升腾,像来年的春的气息。他拿出那根原本已经掉落的红绳,系在她还在端着的手臂上,“我希望新的一年,王妃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姜窈察觉到手腕间轻柔的抚摸,眸子微微睁开,眼前是祁晟放大了的俊朗的脸,她一时不知所措。
这红绳是当时她夜探香药司的时候掉落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在祁晟的手里,虽当时已经扯了由头说过去,但免不了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她眸子微颤,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太自然,带着些自己没察觉到的闪躲,想问这红绳的来源,又不知道怎么去说,想知道祁晟心底知道多少,又不知从何问起,只怕一问,所有的事情就都暴露。如此,最后只说了一句,“我还说这红绳掉哪里去了,原是殿下拾到了。”
祁晟看出她的不自在,很多疑问他不问,不代表他不知道,只是希望她能主动同他说,“王妃可还记得掉在哪里了?”
“都过去挺久了,记不起来。”姜窈是真的记不起来掉在哪里,要是知道,自己早就想办法拿回来了,如何又会等到这个时候。
祁晟没应,过了会儿才说,“王妃,我说过的,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红绳被牢牢系在雪白的手腕上,她眼底忽就蓄满了泪水,烟花落尽,船也靠岸停下,祁晟准备下船,眼前的身影转身,直直扑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