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宰辅这么急切,手段更是有失身份,将自己晚辈的婚姻视作儿戏,作为诱饵,谁上钩,都逃不掉棋子的命运。
正如那天那小姐来找他,隔着屏风二人却咫尺天涯,她的滔滔不绝中夹杂了胆怯。
他能做的最大限度的怜悯就是,沉默,直到女孩得以喘息,冷静下来,留下一句“抱歉”转身离去。
在他买下的宅子里,他坐在椅子上,却面色冷的不像话。
富贵人家要做那享尽一切的黄雀,而他这般无权无势的布衣黔首,只能是他们家族跃迁中的柴火。
燃尽了,也就在灶台下、簸箕中稍作停留,很快便被扫出家门……
他瞧着杯中又满溢出来的酒水,涟漪不平的水面,偶然倒映着他糊胧的身影。
他心里的悲戚已经为那蝉敲响了警钟,悲悯的眼中有着无可奈何的成全,一想到此僚给墨叔徊招致的无端祸事,他那菩萨心肠转眼就化作修罗模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愿为蝉,自会有人去做。
螳螂的刀斧已经磨得发亮,黄雀更是跃跃欲试,他心中清明,却不愿捅破他的镜花水月……
月夜,瞿幼璇悄悄从府上出来,摸着黑走向停在拐角处静候她的人面前。
这些时日她身上的伤已经好转许多,她拎着陶妹做的甜点,交给身边沾了些许酒气的人,边走边说:“身上酒气不少,和人小酌一杯了?这么晚了,你陪我出来走,不会耽搁吧。”
褚靖徽穿着一身湛蓝色的常服,窄袖细腰,身材高挑,腰上普制的牛皮带挂着几个字章,随着一路走不时响起清脆的敲击声。
“耽搁什么?我只是在翰林院担任编修一职,下了值,若非天子诏就没什么事。又何来耽搁一说?”
说着,灯火微弱下他掩藏在阴影里的脸庞看不清具体神色,只是垂着头说:“纵然耽搁又如何?我还生怕你疏远我……如今见你好了,希望我做的事不会再给你增加负担。”
褚靖徽有些落寞,他二人提着灯,在寂静清凉夜里不时说话。
他不敢直视瞿幼璇的眼睛,却也总会在瞿幼璇不远处紧紧跟随,二人相持着恰当的距离,很是疏远。
瞿幼璇心中藏着事,她渐渐停了脚步,身后的人亦步亦趋,一手提着食盒,一手垂在一侧,因为紧张而稍显蜷缩。
“……灵运,你知道的,我从没想过在京中停留。原本我是要轻车简从回到幽州老家的,如果没有这无妄之灾,不论我是否收到来信,我都要启程的。”
她略有退缩,摘下了他送给她的信物。
“我与你萍水相逢,不说没有媒妁之言,更是毫无感情可言,你也知道了我的家室复杂,为了我去得罪当朝的权贵,何苦来哉呢?”
褚靖徽微微眯眼,忍痛将视线避开那信物回落在了她的身上。
俯视之下,有些凌乱乍起的情思悄无声息中已将她裹挟,他抬手,犹豫不决是否要触摸她的肩膀,在瞿幼璇转过身来后终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他温热的大手,带着颤抖试探着落在她的肩头。
瞿幼璇恰巧抬头,黄色柔软的灯光晕染了眼前,她疑惑地歪了歪头,两两相望,最终两人都开了口。
“阿璇,我不是全无脾气的稻草。只是有些时候,我宁愿装装傻,也好过给人为难。”
他道,“书里尚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只可恨这李甲太过自私懦弱,才有了这负心侬愁。如今只是一小劫,况且我们已趟过,阿璇,功成三万里,才堪堪迈步你便要弃我于不顾了吗?”
瞿幼璇瞳中一颤,尴尬的神情偏被坏心眼儿的人挑着灯慢看。
她不满地又觉得遭了他的害,连忙推阻这灯光,只是很快便被褚靖徽按住她的肩头。
“我不是在同你玩笑,说正事呢!”
瞿幼璇翻个白眼儿,看着身旁好似遭了负心薄幸人欺凌的人,她真是痛恨自己,被他三言两句扮弱装可怜就被糊弄了去。
褚靖徽收了自己的神通,随着一声叹气,他用手扯住了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