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妄化作了原型,吊额白虎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在岸边踱步。
他在妖族里太过出名,以至于见到这原身,少年就瑟缩了,他不情愿地收回先前所说,问沈明意:“你想找我干什么?先说好,我每日只干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我要自由安排。”
见沈明意眼睛一亮,他顿时觉得自己似乎看起来太过好说话,于是他又悻悻收回那三个手指,觑了眼胡妄的表情:“还要包三餐。”
少年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婴儿肥,鼻子上蹭了泥,一双圆眼眨也不眨地直勾勾盯着沈明意看。许是有点紧张,还能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抠着裤腿。
面对这样的河狸,没有人能忍住不心软。沈明意清清嗓子,温柔地道:“可以。”
何离警惕又好奇地看着这个人族。他其实在胡妄踏入这个村子的时候就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但一来虎族在前,他逃也逃不掉,二来,他也是真的很好奇这个虎族和个人类大晚上来河边做什么。
他也不是没有听闻过所谓的异族恋,在原先人族和妖族尚且融洽相处时,异族恋并不稀奇。他祖上也有几位祖奶奶嫁给了人类,但人族寿数太过短暂,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后来不知为何人类与妖族逐渐有了冲突,捉妖师越来越多,他们也不愿招惹事端。这样的事情也就少了。妖族的禁制便是在那一阵子诞生的,人族突然翻脸,捉妖师诡计多端,他们吃了不少暗亏,禁制能够让他们掩藏自己的气息。
想到这儿,他怪异地看了眼胡妄。心里想的是虎族当真是落魄许多,居然沦落到在人族身上找乐子。
少年跃下水坝,落在他们身侧,沈明意伸手要去扶他,何离却径直避开她,向胡妄走过去:“虎族要做什么?先说好,我不掺合邺州的事。”
“哦?”胡妄掀起眼皮,他没有纠正少年的问法,琥珀色的眼里波澜不惊,反问道,“为什么?”
面对这样的反问,少年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面上却浮上层深深的厌恶来,他说得直白。
“虎王大人既然来了邺州,就应该知道,他们做过什么。”
沈明意僵在原地。少年没有明说,但她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从前邺州祭祀时被残忍抓捕的无辜幼族,东边的月岭上的祭坛下埋着的兽类枯骨。他身为妖族,当是感同身受。
这一点,任谁也无法辩驳。同族什么都不剩地都被掳去,只为求个虚无缥缈的神恩,换做是她,她也会对那人恨之入骨。
她一时有些踌躇。
胡妄却叩起腰间匕首,他垂了眼睫直截了当地开口:“不巧了,我正要你掺合邺州的事。”何离欲要后退,却被他炸开的妖力禁锢住,“但我并不为了邺州。”
“滚。”何离在他说出邺州二字时就冷了神色,他意识到了胡妄来意,对于身为妖族却要他救仇人这件事,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我就是死,也不会救邺州。”
小少年绷紧了身体,眼神里满是仇恨,眼眶通红:“永远不会。”
“哦。”
出乎意料的,胡妄只笑眯眯地应了声。他旋即再度看向沈明意,无辜地开口:“他不同意。”
他似乎并不打算再劝说什么,只把匕首递到沈明意的手上,裹着沈明意的手握住那把匕首。少年的手心烫得厉害,他歪了歪头,认真地开口:“沈明意,你要怎么做呢?要不,我替你杀了他。”
胡妄不顾何离颤抖的身形,带着沈明意的手抵上何离的喉间。
“现在,你可以逼问他了。”他不像是在开玩笑,隔着血契,沈明意能够感受到真实的杀意在他血脉中奔腾,“你需要我教你吗?我和你说过,有些时候,并不是良善能换来好结果的。”
他搭上沈明意的另一只手,这只手和何离一样在颤抖,他也一并包裹住。
“在地牢,你可以良善,因为那里有坚固的笼子。在流民中,你可以良善,因为与你结了血契的我在,我不会放任你不管。我知道你会下去,所以我下去了。”他平静地看着沈明意的眼睛,“同样,在鲤妖的限制里,你可以良善,因为他正好也要利用你。”
匕首划破了何离的肌肤,胡妄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仗着些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我知道你有所依仗。你很聪明,不会把自己的命轻易交出去。但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只依仗别的什么,我会在鲤妖尝试蛊惑我的第一时间就划破他们的喉咙。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呢?”
他握得越来越紧,耳边传来叹息声。
“他们远比你想象的危险,沈明意。”他温柔地抚上沈明意的命脉,“不管你从前信什么,今后最好都只信自己。”
“你看。”
胡妄手腕翻转,打掉了什么东西。沈明意低头一看,何离的尾部离他们只有半尺,上面的鳞片已经竖了起来,只差一点儿,他们就可能被推下河去。
而现在,它在冒着血。出手的人笑了:“我承认,你很坚强,很聪明。我也很喜欢你偶尔展露出来的心软,那很温暖,但我得教会你,如何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心软。”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个完整的她。
“从前,无所谓。但现在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我要做的事很危险,所以……我不能有个太过好突破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