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也在尝试调整他那岌岌可危、紧贴床沿的姿势。
两个试图在黑暗中悄无声息挪动的人,动作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动静。
二人同时一僵。
显然都是以为对方睡了,才想悄悄调整姿势,然而却发现对方也根本没睡。
一想到池砚跟自己一样受着煎熬,祝凌霜心中好笑,直接不管了,翻个身躺平,换了姿势。
她本意是想着反正两个人互相知道对方都没睡了,大家也都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想换姿势就换吧。
可池砚还是没动弹。
祝凌霜忽地开口:“索性也睡不着,不如聊天吧。”
不然干熬到天明吗?
那边这才动了动,漏出一点轻微的叹息,接道:“好。”
祝凌霜想了想,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黑夜里静了静,池砚似是在思考,少顷后,才道:“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每日看山望水,不闻尘嚣,过段清静日子。”
祝凌霜微怔。她倒不是觉得答案非常出乎意料,对于在这个女尊世界里的池砚来说,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听池砚亲口这么说,心底倒有种奇异的感觉。
她微微侧目,看向池砚的方向,尽管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听起来像退休老干部。”她笑了笑,“不过,挺好。”
“是啊,很好。”池砚轻笑,“这是我小时候便想要的生活。”
“小时候?”
池砚“嗯”了声:“我小的时候,便想过,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只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或许我会不会活得更好一些,而不是……”
而不是被人毫无感情地培养成一个可以弃如敝履的棋子。
祝凌霜隐约能猜到他未尽的话是什么,就算不知道,她也并不打算追问。
追问是对他人伤口的粗暴揭穿,她做不来。但她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共鸣。
——他们都想逃离。
逃离上辈子的一切,逃离过去的所有,在这一世,全部重新开始。
“普通人吗……”她轻轻呢喃,黑暗中,上辈子那些被刻意深埋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起。
“我上辈子,就是个‘普通人’。在一个极其普通的家庭里长大。不过嘛,也不算快乐。永远有‘别人家的孩子’,永远有更高的要求和指责。努力是应该的,休息是懈怠的,永远不够好,永远在证明自己值得被爱以及……被认可。”
她的声音很平静,如同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后来工作了,以为逃离了那种窒息感,其实不过是换了个战场。‘普通人’的生活真相是,用透支健康去换取生存的资格。
“直到某一天,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眼,就在这里了。”
她笑道:“就这样,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就这样画了个句号。”
池砚没有立刻回应,黑暗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片刻后,他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