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博远脑子里突然冒出个词——小媳妇哭坟。
哭完回去,晚上被鬼相公摸上。床,小媳妇又接着哭……
彦博远一激灵,赶忙把想法甩开。
当真是昏了头,越活越回去了,不知轻重。
府城占地高,城里刚开始传洪水的时候,朱老三没当回事,邻里乡亲的也没当回事,直到官府强制拉人进山的时候,还有人拧着,嫌事多,人心惶惶一阵子,直到大水来了,消停了,只剩后怕。
这些话彦博远听了不下百来遍,百姓认出来是他,就要谢救命之恩,把他传得神乎其神的,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云渝引导朱老三再多说说他的心路历程,又问他家在的地方洪水后什么样子,屋子有没有塌,有没有被淹。
洪水是夜里突然起来的,朱老三家在外城,地势低一些,水退了后,第一时间回家看了,房子被水冲了,成片地塌陷,家都差点没寻到,要是当时留在家,命够呛,即便活下来,粮食没提前转移,全靠救济又是一道难关。
这也是为什么要给彦博远立生祠的原因,大家都和朱老三差不多的心路历程,一开始有多不重视,验证的时候就有多后怕。
特别是知道彦博远冒着不能按时回京,顶着违制罪的风险留下,感动得稀里哗啦,就将人当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彦博远静静听着云渝引导朱老三,明白了云渝为何要把他带到这儿。
朱老三说完看看天色,说家里婆娘等着他回去吃饭,告辞离开。
云渝默了会儿,开口问:“你还记得上一次洪灾受灾面积有多少,受灾的灾民有多少?”
彦博远眼眸一动,知道云渝说的是上一世的洪水,答道:“记得,受灾五十万顷,县镇五十余处,受灾人口三百多万,伤亡二十万人。”
云渝点头,再问:“这次的受灾情况统计出来了吗,受灾多少,灾民伤亡又有多少?”
彦博远哪怕早有准备,可当云渝问出这话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睁大了双眼,嗓子眼发紧,望进云渝眼底,话语从缓慢艰难,到落地有声而坚定。
“洪水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时刻关注受灾情况,从洪灾开始至今,受灾面积五十万八千七百顷,县镇五十三处,受灾人口三百多万,伤亡……”
“伤亡五千人……”
大部分是因为灾后的污染而得的疾病,直接死于洪水的只有千余人。
彦博远坐镇的兴源,在四府之中受灾人数最少,府城周边五个县更是无一人伤亡。
“受灾面积和地方都没变,可最重要的人变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皇家子弟的命,和普通百姓的命,孰轻孰重?”
彦博远的眼睛已是微红:“皇亲国戚亦是母生父养,皆是一条命来,一条命走,皇家子弟与普通百姓的命同轻同重。”
“前世死伤二十万,今生五千人,这个改变,不单单是文书上涂两笔的改变,这背后是十数万的人,十数万的每一个人背后,又有十数万的家庭,那十数万的人救得,十数万人的命运改得了,你和我,娘和小妹,以及谢期榕和其他想要保护的人的命,就哪里改变不了了?”
“你觉得命数已定,无法更改,前世早已死去的十数万人,现在还好好活着,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和寻常人无二。”
“彦博远,不到最后一刻,别认命。”
“不到最后一刻不认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要坚持到底,我们就不能泄气,越是艰难困苦的时候,越不能认,越是要去争,要去与天争,人定胜天。”
云渝骨子里的坚韧,刺得彦博远想哭,这是他的夫郎,他此刻仿佛在发光,刺得彦博远眼睛生疼,心要被他熔化。
彦博远有前世的记忆,虽然前世和今生路线已经不一样,可就如洪水这样的大事情,能够提前规避,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可能会有的死因,之后行事注意着,提前预知,不信还走老路。
谢期榕的事情给彦博远敲警钟,让他郁郁寡欢,疏远云渝,害怕将人拖累。
但云渝不认命,也不想彦博远认命,现在盖棺论定为时尚早,不到闭眼的时候,坚决不气馁。
在逃难的时候,云渝见过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人,因为泄气,自己先没了活命的希望而失去生命,人的气泄了,精神气没了,命便也到头了。
云渝不希望彦博远变成那样,当知道他这几日的心结,就想起了这座百姓为他建造的生祠,将他带来看看他为人们带来的改变。
积重的云层散开,洒下白灿阳光,彦博远的心境豁然开朗。
他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让他遇见云渝,行好事积善德,为民奔走修大德,他要和云渝长长久久。
他不能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