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宿望缓缓睁开了眼,额角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袁百川。
“我知道。”宿望开口了,“我知道我今晚像个傻逼。”他顿了顿,他依旧看着袁百川,眼神执拗,“我也知道,我不能看着你再这么喝下去。”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这个动作牵扯到膝盖,剧痛让他瞬间白了脸,额头的冷汗更多了,但他硬是忍住了闷哼,目光死死锁住袁百川的眼睛:
“我他妈心疼!我看不下去!行不行?!”
袁百川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靠回驾驶座,后背重重撞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手,狠狠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被手掌死死捂住,只剩下沉闷而绝望的震动。
“谁他妈……要你心疼……”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模糊不清,却像刀子一样剐在宿望心上。
宿望看着他指缝间渗出的湿意,心口那片沉甸甸的酸涩终于化成了尖锐的刺痛,他胃里翻搅得更厉害,膝盖的疼痛也一阵强过一阵,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着牙,艰难地伸出手,他没有去碰袁百川捂着脸的手,而是轻轻却又无比坚定地,覆在了袁百川死死攥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上。
袁百川的身体一僵,捂着脸的手没有动,但那只被宿望覆住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了。他没有甩开,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那只冰凉的手覆盖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宿望猛地意识到一个被情绪完全淹没的现实——袁百川喝了那么多酒,而他自己,也灌下了那杯要命的高度白酒!
“操……”宿望低骂一声,他强忍着眩晕,想抽回自己覆在袁百川手上的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叫代驾。
然而,他刚一动,袁百川那只被他覆住的手却猛地反手一抓,阻止了他抽离的动作。
袁百川依旧捂着脸。
“别动……”袁百川的声音闷在手掌里,抓住宿望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让我……待会儿……”
宿望不再试图挣脱,任由袁百川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手,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车厢里亮起,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勉强点开了代驾软件,定位,下单。整个过程异常缓慢。
下单成功的提示音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袁百川抓着他手腕的手,几不可查地又收紧了一分。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中缓慢爬行。宿望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袁百川压抑的哽咽渐渐平息,只剩下沉重而紊乱的呼吸,以及那只依旧死死抓住宿望手腕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被轻轻敲响。
袁百川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几乎是瞬间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袁百川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抹掉那些狼狈的痕迹,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尽管眼圈依旧通红,但眼神却已然平静。他降下车窗。
车外站着一个穿着代驾马甲的中年男人,礼貌地问:“请问是尾号0914的车主吗?代驾。”
“是。”袁百川麻利的让出了驾驶位。
他没有再看宿望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仿佛刚才那个在驾驶座上崩溃哽咽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宿望看着袁百川坐进后座,挺直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绝。他胃里一阵翻搅,强压下涌上喉咙的恶心感。代驾师傅坐进驾驶座,调整座椅和后视镜,礼貌地问:“先生,请问去哪里?”
宿望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声音嘶哑疲惫。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车厢内空间似乎更小了,前座的代驾专注地看着路况,后座的袁百川靠着车窗,侧脸隐在阴影里,宿望坐在副驾,膝盖的剧痛随着车辆的轻微颠簸一阵阵袭来,胃里的灼烧感也未曾停歇。
冰冷的夜风似乎把袁百川最后一点强撑的清明也吹散了。
宿望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把他弄进了公寓门。
宿望自己喝得少,加上一路的折腾和冷风,酒已经醒了大半,袁百川则彻底上了头,脚步虚浮得厉害,整个人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压在宿望受伤的那条腿上,每走一步都让宿望疼得龇牙咧嘴,额角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