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尚清捏捏他的后颈,轻声接话:“别怕,若他真敢派禁军南下围城,敢动白家,我和我爹,还有姚靖,死也会护住你们。”
“还有佐家!我们三家同气连枝,不会让你们孤军奋战!”佐恭亭拍拍胸膛,豪气万丈。
“没错,阿栩哥哥不必忧心,我们这么多人,个个武术高强,还怕他们赤手空拳的不成?”姚靖比试几下,试图展示小细胳膊上的肌肉,结果被佐恭亭发达的肱二头肌圈住脖子动弹不得,只能踢腿瞪眼毫无尊严地被情敌玩弄于鼓掌……
经大家一劝,白栩终于从恐慌的深渊里爬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道:“不过我想不通,他要抹黑我家,为什么偏偏用尸鬼?这个怪物从未在江州出现过,明明编造些其他魑魅魍魉都比这个有可信度。”
毕竟江州地界一向流有传说,早年间绛鹊山鬼门大开,无数精怪从地狱里爬出来祸乱人间,一代一代人口耳相传,信者不在少数,几乎成了此地一段阴郁的集体记忆。
然而尸鬼明显是人为炼制的邪物,要想炼尸鬼尸鬼,得先有尸体。
江州历来民生安稳,从未有过不明不白的人口失踪,即便偶有疑案,官府也总能迅速侦破,水落石出。
白家既无炼尸之材,更无操弄邪术之能,如何能造得出这等怪物?
他空口白牙地诬陷,不说江南玄门不会信,就连易被混淆视听的百姓都坚信白氏无辜,这谣言简直毫无道理、毫无效用,逼得虞子煊只能亲自出场,用禁军施压把他们逼走。
白珏冷哼一声,压着怒火,把桌子拍得噼啪响:“长生教犯下累累命案,若只是毁尸灭迹,反倒浪费,不如将尸体炼作尸鬼,再暗中运往绛鹊山,既能试其邪法,又可嫁祸白家,一石二鸟,当真歹毒。”
佐恭亭气她所气,也跟着拍桌泄愤,姚靖一看他俩拍,自觉也应该表态,“啪啪啪”学得起劲。
于是屋子里响起一阵擂鼓震天般的轰鸣,小小楠木桌承受了生命不应有之痛,摇摇欲断,眼看着就要摧眉折腰举手投降……
段尚清为了拯救它连忙移开话题:“前几日,爹给我传了话,我们离开若寒城当日,虞子煊派禁军挖出了所有尸鬼,本是当街烧毁,但有一人不信,非要凑近查看,尸鬼暴起,将那人生吞活剥,死相凄惨。百姓亲眼所见,四散而逃,此事怕已传遍江州。”
白栩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认识的人里,就有一个这么不信邪。
“死的那人可有说是谁?”
“姓马,名卓涟。”
白栩心头猛地一沉。
果然是马学究!
虽然早有些许预感,可当真确认时,仍如惊雷轰顶,难以接受。
他与马学究幼年相识,虽然自己一向不喜欢马卓涟那个爱自说自话、杞人忧天的性子,可这个人比起那些冲着他的才子名号故意接近,只会逢场作戏的酒肉朋友们更值得交心。
他怎么就这么死了……
心脏一阵剧烈抽痛,白栩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不住,踉跄着伸手想扶住身旁的小桌,不料那楠木桌早已支撑不住,“哗啦”一声碎裂四散。
他猝不及防向下摔去,段尚清迅疾出手,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我先带他回去。”
段尚清半扶半抱地把白栩带出屋外,门一合上,便径直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向自己房间。
他轻声问:“死的那个人,你认识?”
白栩泪在眼圈,一眨就往外冒:“那个人你也见过,尸鬼杀人那夜,就是他来敲得门。”
段尚清闻言也是一怔,“居然是他……”
“我们两个八岁就认识了,那时他又黑又瘦,活像只小黑猴,我总笑他,他也不生气,每天跟着我上山打鸟、下河摸鱼,每次闯祸了,他挨打,我挨骂,疼过哭过还是不改,依旧和我胡闹。”
白栩说着竟笑了一下,可眼泪却流得更凶:“虽然他总爱道听途说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还总是讨人厌地讲大道理,可认识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他那‘学究’的绰号都是我起的……怎么就这样死了?”
段尚清俯身,轻轻吻他的唇:“好阿栩,不哭了。”
白栩攥紧他的衣襟,将泪眼埋入其中,许久才渐渐平复。
回了房中,段尚清把人安放在自己腿上,扣着他的脑袋,让人靠着自己肩头。
虽然白栩为了别人哭得这么伤心让他有一点小吃醋,但人死为大,他能如此哀悼故友,正说明他重情重义。
若不哭,反倒不像他的阿栩了。
段尚清深吸一口气,仰身躺下,让白栩整个人伏在自己胸膛上:“哭吧,哭够了,我们就一起想办法扳倒司天监。”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一定要让虞子煊为你的故友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