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麓行尊者反应过来被套话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陛下雪白的神袍自身边掠过,和那比狐狸还精的老顽童向着无尽天梯走去。
……自己不会明天因为左脚先迈进神殿被革职查办吧?
待懊恼的麓行尊者离去、空灵的大殿静默下来,神明止住脚步:“老师,您有话对我说。”
那不是一个没有问号的疑问句,而是最平铺直叙的陈述句。
“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空聆尊者叹了口气,“那么,我想说什么,您一定也有所预知吧?”
神明垂下眼,流动的云影绕过祂的小腿。
“和撒迦利亚有关。”祂说。
这同样不是一个问句。
“哎呀,这话可要老朽怎么说才好。”空聆尊者慢慢措辞,“您应该知道,那个不见城最近闹出的动静太大,许多不关心人间的神官侍从们也被迫得知了相关消息,进而关注到您频繁去往不见城的原因和动向。许多言论越传越离奇,我想大家还是无法信任魔族,哪怕是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遗孤,终究流淌着与我们截然不同的血液。”
神明对他的这番话并不意外,甚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也总有办法进到祂的耳朵里。
过去祂不在意,祂向来不在乎他人的评价;然而祂还是没想到老师会亲自来当说客。
空聆尊者自诩已退休,轻易不会参与神域的现行生态,可他在神族中的确太过德高望重,尤其在神主面前说得上话,真有什么事儿还是会被推出来当代表。
换言之,眼下连空聆尊者都被惊动,看来神域对祂收养恶魔遗孤的反对声已经超乎预料。
神明不是很想谈论这件事:“他们不知此举缘由,您还能不知道吗。”
空聆尊者一怔:“您是说……”
“我必须这么做。”纯粹的天光倒映在祂的蓝眼睛里,如雪入湖,倏然消散,“我不可能对我的‘罪’视而不见。这是唯一可以弥补的方法。”
空聆尊者心中大骇:“是他吗?”
神明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不会有错。”
从第一眼相见时,祂就认出了他灵魂中所承载的“罪”。
所以祂必须把他养在身边,不计代价,倾其所有。
无论谁有异议,无论谁想反对。
“我明白了。”空聆尊者叹息,“我会想办法平复大家的情绪。”
神明点头:“麻烦老师了。”
“陛下千万别这样客气,这都是老头子分内之事,受不起受不起。”空聆尊者见祂眉目间仍有倦色,“您是不是近来状态欠佳?”
神明揉了揉眉心:“……是。”
祂几乎不会把自己虚弱的一面暴露在外人面前,除了老师。祂张开五指再缓缓握住,盯着那些自掌心氤氲出的细碎金光:“最近,我的力量失控过两次。”
尊者愕然。
祂自诞生起就是未来的诸神之神,冷静、缜密、从不出错,是天生的君主,没有比祂更适合主宰三界的人选;千万年间按照既定的轨道正常、登基、执掌天下,从未发生偏离。
神力失控,简直前所未闻。
“您最近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空聆尊者言笑晏晏惯了,很少会如此严肃。
“不见城的‘茧’,在影响我。”神明说,“它会在三个人间日之内孵化。”
到时候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是海啸还是涟漪,现在无人知晓。
空聆尊者低声道:“所以您想用‘海’困住它?”
那个从未启用过的后备计划,那个天上天下最严厉的极刑,那片永生永世不得超脱、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海……神明终于决心要动用了吗?
空聆尊者并不知晓神主与麓行尊者在冰霜森林散步期间的谈话内容,但他了解自己的学生,了解看着长大的神主,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别无他法,绝不会张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