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钦翌日醒转,只觉头痛欲裂,睁眼望去,见舱窗映着粼粼水光,方知已在返程的船舱中。
他下意识探手抚向胸口,指尖触到那支银簪,悬着的心才骤然落地,暗自松了口气。
想起穆画霖酒量素来深湛,定是比自己醒得早,他便起身整理衣襟,掀帘走出舱外。果见他斜倚在船舷边,衣袂被江风拂得微动,正望着眼前水天一色的景致出神。
闻时钦默步上前,从袖中取出支银簪递过去,神色平静无波。
穆画霖侧目一瞧,挑眉笑道:“呦,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将这宝贝送我?我可无福消受。回头你醒了悔,提剑削我,我又吃不消。”
“这不是我那枚,是县主的。”闻时钦声音沉了沉。
穆画霖闻言一怔,眸中满是诧异:“楹楹的?”
穆画霖打量他许久,得出一个结论:
“你脚踏两只船?!”
闻时钦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语气郑重:“县主许是趁我不察,悄悄塞在我包袱里的。你且帮我把这簪子还回去,再替我转告她,我实在配不上她的心意,愿她早日寻得良人,不耽于我这一介布衣。”
闻时钦将簪子递去,未再多言半句,转身便掀帘回了自己的船舱,只留穆画霖独自立在船舷边。
江风依旧和煦,江水依旧澄澈,可穆画霖再无心欣赏,久久未动,也未发一语。
半晌,才听得他望着浩渺烟波,低喃一句,语气里满是费解与怅然:
“楹楹……我哪里比不上他?”
这轻声疑问随江风飘远,自襄州北渡,直往汴京而去。一路穿烟波、过沙洲,最后轻轻拂动了王府女儿家妆台前的素色窗纱。
岑晚楹正当窗理青丝,淡淡匀脂,她生得矜贵韶秀,眼似猫儿般圆润灵动,唇不点而朱。
丫鬟伺候妆罢,她转头对身旁宋嬷嬷道:“嬷嬷,劳您回禀父亲,此次及笄宴不必过隆,如今朝廷皆倡王公节俭,我也不爱那大场面,应付人怪累的。”
宋嬷嬷笑着上前,帮她扶了扶妆奁里的银钗:“县主金尊玉贵,及笄一生只得一回,荆王怎会不上心?这不仅是疼您,更是王府的体面,也好让日后求娶的公子们瞧瞧,您是王爷心尖上的人,成亲后万不敢怠慢。”
“嬷嬷!”岑婉楹耳尖骤红,眉尖轻蹙,将发间刚插的金簪落在桌上,带着几分嗔意,声音却轻,“再说这种话,我可恼了!”
宋嬷嬷见她这模样,反倒好奇:“呦,楹姐儿这是怎的了?及笄礼过了,离寻如意郎君还远吗?说不定王爷今年就为您定了婚事呢!”
这话让岑晚楹又羞又怕,她原也知道父亲早早就为自己谋寻佳婿的事,先前听着只当是寻常闺阁该走的路,倒能坦然应下。
可是过了金明池的那个朝晨,她再难心如止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那日马球赛收官,她趁他转身牵马的空当,将那支寄情簪慌慌塞进他包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