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你看好了。”姜戈头也不抬,将一柄闪着寒光的小弯刀浸入水中,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这法子能让猪少生病,多长肉。你学会了,往后还能给别人劁猪多挣两个钱。”她试了试刀刃,满意地点点头。
小孩养起来太过费钱,县衙发的虽然有工钱,但是实在不多。姜戈想起昨天在街上看见丁一的孙子眼巴巴地看着糖人摊的样子。
姜戈蹲在猪圈旁磨刀时,周围已经聚拢了不少探头探脑的村民。几个挎着菜篮的妇人远远站着,时不时交头接耳。
“县太爷这是要做甚?”穿蓝布衫的小媳妇踮着脚张望,“莫不是要给猪治病?”
她话音未落,就见姜戈利落地翻进猪圈,一把按住那头最壮实的花斑猪。围观的村民顿时骚动起来,几个孩子吓得直往大人身后躲。
“哎哟我的老天爷!”小媳妇手里的菜篮子啪嗒掉在地上,刚摘的嫩青菜撒了一地,“这、这是要杀猪啊?”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留着山羊胡的老汉急得直跺脚:“使不得啊大人!这猪还没养足秤呢!”他心疼地看着那头挣扎的花斑猪,“再养两个月,起码能多出二十斤肉!”
现在杀了太浪费了。
猪圈里的几头半大猪崽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安地挤在角落。其中一头花斑公猪格外健壮,正用警惕的小眼睛盯着这边,鼻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后腿不停地刨着地面。
姜戈正要起身,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去,只见魏忠贤提着袍角小跑过来,那张常年养尊处优的白净脸上竟沾着几道泥印子,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人!这等粗活怎敢劳您亲自动手!"魏忠贤气喘吁吁地停在猪圈外,尖细的嗓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几分。他眼睛紧盯着姜戈手中的刀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的衣服下摆已经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姜戈挑眉:“魏公公对劁猪也有研究?”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目光却锐利地观察着魏忠贤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这幸好不是大明,否则在魏忠贤面前提劁猪,魏忠贤肯定会把人大卸八块的。姜戈在心里暗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
而且大明忌讳杀猪劁猪,把猪都给改名了,这魏忠贤还能对劁猪有研究?
“咱家对此事颇有研究。”魏忠贤说着已经麻利地卷起袖子,露出意外结实的手臂,“这等活计最是拿手。”他腰弯得更低了,“求大人给咱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眼神却闪烁不定。
不是对劁猪有研究,是对阉人有研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魏忠贤在心里叹了口气,闻到猪圈传来的臭味,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猪圈里的花斑猪突然发出一声嘶叫,后腿猛蹬地面,泥水溅起老高。丁一的小孙子哇地哭了起来,老人连忙将孩子护在身后,粗糙的大手轻拍着孩子的背。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魏忠贤已经翻过栅栏。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太监。只见他左手如鹰爪般扣住猪的后颈,右手从姜戈手中接过小刀,手腕一翻一挑,动作行云流水。阳光照在刀刃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看好了!”他低喝一声。丁一还没反应过来,魏忠贤的刀尖精准地划过某个部位,猪的嘶叫声戛然而止。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显示出惊人的熟练度。
围观的百姓们发出一阵惊叹。周家媳妇张大了嘴,手里的青菜都忘了捡:“这、这下手这么快!”旁边几个猎户模样的汉子更是看得眼睛发直,他们常年打猎,最是识货,这手功夫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
姜戈随手抛过一块干净帕子,“既然你这么热心,剩下几头也一并处理了。”她转向目瞪口呆的丁一,“老丁你好好跟魏公公学学。”她的目光在魏忠贤身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当姜戈和郑和离开时,猪圈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魏忠贤正耐心地教丁一辨认猪的年龄与体质,语气温和得与传闻中判若两人。小孙子蹲在一旁,好奇地摸着已经处理好的猪崽,咯咯直笑。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下三个和谐的影子。
“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郑和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魏忠贤用袖子擦了擦孩子脸上的泥巴,动作出奇地温柔。
姜戈回头看了一眼。阳光透过槐树叶的间隙,在魏忠贤弯着的背上投下斑驳光影。那个叱咤朝堂的九千岁,此刻正手把手教一个老衙役如何让猪长得更肥壮。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姜戈轻声说,“关键在于,能不能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树叶,在指尖转动着。
远处传来魏忠贤指点丁一的声音:“这刀要斜着进,伤口小愈合快”语气之专业,仿佛他生来就是个劁猪能手。几只麻雀落在猪圈顶上,好奇地歪头看着这一幕,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议论这个奇怪的场景。
围观的百姓们渐渐散去,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今日的见闻。周家媳妇挎着重新装满的菜篮,对同伴啧啧称奇:“那新来的白面先生,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干起活来比老屠户还利索!就是有点娘娘腔。”
“可不是嘛!”同伴附和道,“还翘兰花指呢。"
几个猎户模样的汉子蹲在路边,还在回味刚才的场景。其中一人掏出烟袋,边装烟丝边感叹:“那公公的手法,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下刀时手腕那个转法”
郑和的身份还能遮掩一二,可魏忠贤公公味太冲遮不住。
夕阳西下,魏忠贤洗净了手,站在猪圈旁看着安静下来的猪崽,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轻松。丁一的小孙子拽着他的衣角,仰着小脸问:“先生,明天还来教爷爷劁猪吗?”
魏忠贤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来,当然来。”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不远处,姜戈站在廊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槐树叶,嘴角微微上扬。郑和站在她身侧,低声道:“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且看着吧,”姜戈将树叶抛向空中。
这批猪都劁完
,也就到了下班时间,其他历史名人耻于和魏忠贤为伍,自然是干什么都不带他,也不和他多说什么。
魏忠贤忙活了一整天,连口热茶都没顾上喝,却依旧精神抖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其他几人伴着白光各回各家,唯独魏忠贤还站在原地。他搓了搓手,正想上前与郑和套套近乎,让对方别把今日劁猪的事告诉太祖爷。劁完猪他才想起来太祖爷对杀猪之事颇有忌讳。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