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渝缓缓走到案前,轻轻拿起文书,手中翻页、扫视。
“这件事涉及太多,信息繁杂,不如我们捋一捋,我来开个头。”
崔衍点头:“请说。”
“首先就从凶案本身说起。”
姜渝翻了几页文书,记住内容,然后转腕从桌上抽出一张空着的纸,拎起毛笔,一手将衣袖捋住,随即从砚台里沾墨,在边缘处调整毛笔的笔端,最后行云流水的在纸上落下几个字——金佛藏尸。
崔衍这才发现,姜渝的书法也相当惊人。
稳中带锋,遒劲建秀,与姜渝万事气定神闲的之气相去甚远。这样稳健有力的字样,若不是亲眼所见,旁人完全无法想象出自姜渝之手。
在崔衍走神之时,姜渝已经平静的分析起来。
“这具尸体不是在别的地方找到,而是佛寺,且不仅是佛寺,是佛像里。”
崔衍闻言回神,也跟着思考起来。
“是啊,佛像里,是闻所未闻的方式,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任何人做事一定有他的缘由,或者说,原因和动机。我们要探究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什么让他排除了其他的方式,而知道这个就可以反推他的心理,从而接近真相,这是我的设想。”姜渝垂眸,在纸上写下:动机、心理。
“的确如此。”崔衍看着纸上的四个字,努力思考,尝试反推凶手的想法:“我之前有过一种推测,就是假设廖光远是自己主动走进佛寺然后被杀,被凶手顺势藏进佛像。但是我一细想,又觉得不对。”
姜渝抬眸看向崔衍,似乎等待他的说法。
“因为凶手完全没必要将人费心费力藏进金佛,如果是我,我就直接将尸体拖到后山埋掉,做什么非得把人藏进佛像?”
姜渝闻言若有所思。
“大人说的有理。这么说故意而为之的可能性极大。”
“说起来不知道大人注意到没有,”姜渝那双浅色的眼睛注视着崔衍,缓缓说:“我们接到报案的时间是十二月七日,当时祝仵作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在二十天往上,这个左右。”
“而慧能师父被派到这处偏僻荒废的偏殿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二日被派到偏殿打扫,其实与死者死亡时间也十分相近。”她一边说一边往纸上记,这个方法很好,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你是说……”崔衍眼睛睁大:“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死者是在慧能前去之前被藏进去,一种是死者在慧能去之后。”
姜渝忍不住抬头看了崔衍一眼,不禁有些赞赏。
难得有人和她的思路这么快就能对上。
“是的,所以我们就要考虑两件事。一是去前被放,二是去后。以及讨论凶手想要完成这个事情,分别要面临的挑战和阻碍。”
崔衍分析。
“如果凶手是在这之前,又根据慧能并没有发觉这一点,可以看出,他进入这座离其他殿宇有一些距离,偏僻、许久无人打扫的偏殿时,一定没有破坏原本的灰尘和痕迹,又或者是不怎么明显。”
姜渝接上下一段:“而如果是之后放进去,他就必须避开慧能,这样势必需要满足几个条件——一、他很了解慧能打扫修行的时间和动向,二、他能悄无声息的拖着尸体潜进寺院,三他做这一切的动静一定不能大且没有痕迹。”
说到这里,崔衍真的非常不解,他没忍住发出疑问:“如果是这样,那真的太复杂了。如果是后者,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凶手不惜冒这样的风险和精力,都要这样做?”
这是个好问题。
姜渝沉默片刻,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佛像是一个很具象征意义的东西。”
崔衍微愣。
只听姜渝缓缓道:“或许是因为愧疚呢?”
“什么?”
“死者在他的心里很重要,甚至到达了某种与神佛相似的特质,所以凶手想要把他捧起来定格起来。于是高塑神坛,俯首膜拜。”
“或者失手了,后悔了,用这样的方式试图弥补,希望他有人叩拜,或者凭享香火,奔向来生。”姜渝用一种平静的、毫无波澜的,但又微渺的声音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