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师父也失散了。此处水泽丰沛,有泥潭沼泽,与十二处古战场对应,应当不出沧水、申阳两处,都埋着十多万亡魂。你我是侥幸落在了地上,可以躺下等人来救,别人不一定等得起。”
这里煞气太重,萧璁觉得本来就不太清爽的脑子隐隐抽痛起来,吐了一口浊气,继续道:
“失魂障周围的地貌气候会被障眼所影响,封印松动,邪祟外泄,沼泽里更是危机重重。哪怕他们也被传到了这一处失魂障,也根本没法找,只有先重新封印障眼,才能尽快救人。”
“再有,百仙会上能出这样的乱子,证明你我早已入局了,真以为能一直缩在外围当乌龟吗?”
萧璁并不想多看他一眼,撕下衣角的布条把剑柄和手腕绑在一起,深深浅浅地顺着沼泽往前走去。
罗盘早已失灵,失魂障内时空混沌,时常传来不知是人是鬼还是动物的尖啸,涝死的林木和水草之间鬼影幢幢。
萧璁走得飞快,闻人观便颠颠地跟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气喘吁吁地“诶”了一声,停住脚步。
“封元索有感应了,是满满留下的。”闻人观一边说一边往那边看,脸色猝然一变,“那是什么!?”
萧璁回头横剑,侧方一处不显眼的洼地上,一扇雪白的衣角在半人高的水草间一闪,顷刻没了踪影。紧跟着,一声虚弱的惊叫绕着腥气传来。
闻人观说:“是人?”
说着,他已经探身出去张望,萧璁心中警铃大作,喝道:“当心!”
话音未落,一群苍白嶙峋的鬼影从水草间尖啸而出,带着阴邪冻人的冷风闪身向他们扑来!
一刹那之间,萧璁视野里印下领头的那只骷髅挂着半颗眼珠的眼洞,与此同时,刚烈的剑气已随念而出,顷刻从眼珠当中斩过。
白浆迸溅,鬼影转眼被打散为一地骨架,没入泥水中。
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从水草间直起身子,胆怯地轻声问道:“萧公子?”
“这是恩人第二次救我了。”
萧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浑身的泥泞,没有动作:“你怎么在这?”
“依原本的章程,百仙会大典上,金鉴池的红橼娘子要弹一曲重排的‘春江月’。“鸣秋吸了口气,”这曲子自闻香娘子死后本已失传,近日金鉴池却不知从哪得到了遗失的曲谱指法——我曲艺还不错,原是来给红橼娘子作陪衬的。谁知等在后台的时间突然天旋地转,再醒来就到了这,还有鬼要咬我。”
他着月白色单衣的身影瑟瑟发抖,口吻还是和从前一样娓娓道来。萧璁望着那一张小白脸,不置可否:“入阵试炼的修士都是登了名录,领了令牌的。哪怕传送阵抽风,也不大可能卷进无辜之人。”
鸣秋嗫嚅:“我不知道……”
他身姿实在摇摇欲坠,闻人观有些不忍,便说:“萧兄,谁知道传送阵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他不是修士,留在这必死无疑……”
鸣秋似乎知道萧璁不待见他,怯声道:“我不拖累二位道长,生死有命,只要我能跟着,有一根趁手的树枝就够了。”
接着,一根半人高的树枝就被剑尖挑落到他的脚边。
萧璁不管对方什么反应,用力握了握剑柄,转身就走。
鸣秋捡起树枝,一声不响地跟上。他脚踝上被怨鬼咬裂的伤口血肉模糊,却极其乖顺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正如刚才被群鬼撕咬也不出声呼救,坚韧隐忍得楚楚可怜。
失魂障内无有日夜,黄水和阴风连天无穷,脸臭、眼瞎和智障的三人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黑雾一团的障眼却一点没近。
三百四十七。
尖啸声起,萧璁劈头斩下又一只鬼影,心中记数。
怨鬼不会说话,每一只都是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骷髅架子,间或有几只稍完整的穿着古远的战甲,也都锈得没边了。越往深处走,这样的鬼影越层出不穷,萧璁握了握麻到失去知觉的右手手腕,头空空地痛。
“这是澜昭国的遗物。”闻人观看了看骷髅滚在一边的头盔,冷不丁出声。
“澜昭?”
萧璁面无表情地用剑尖拨了拨盔甲,看见内侧一枚鱼形铭文:“申阳之战时秦白还没有自立称帝,看来这里是沧水。”
“是,”闻人观附和,“二百年前澜昭国与北奉在沧水混战,一个月葬送十四万人,十四万冤魂怨气点燃了江南一带的阴煞,才有大魔横空出世。”
萧璁喃喃:“大魔横空出世,都杀了什么人?”
“魔生于混沌怨气,本性淫邪,自然见谁杀谁。”
闻人观被噎了一下,续道:“江南百姓本已被战火所累,大魔于沧水出世后,一路沿江而下,屠戮百万。当时有民间义士合谋行刺,逼澜昭帝秦白率兵镇压大魔,可秦白既已折损八成兵力,又没那么在意百姓生死,竟然让它一路杀到了江安城外,这时有大能谢涵云挺身而出,在江心岛与之同归于尽,才勉强止住争端。”
萧璁点点头,鬼使神差地问:“若是没有谢涵云阻拦,让大魔径直杀入江安城,杀了秦白,结局又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