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
顺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白玉堂堂主白玉春——
白五本想天未亮就先走的,没料到自己也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醒来太阳已爬上山头,好在黄金善还没醒。
他悄悄坐起身,给黄金善掖好被子。
刚想站起来,黄金善拽住了他的衣袖,“怎么要跑了?”
她扭头面向他,听见他摒着一口气,不说话。黄金善发现他总是喜欢用沉默来逃避表达,也许是离开人群太久。
“昨天不是抱的很紧吗,现在怎么想逃了?”他越是沉默,她就越是忍不住想要打趣他。
“给你拿点吃的。”他将袖子抽出,匆匆出了房门。
蒋若木正在内院练着功,白五出来时,他半睁着右眼打量着,看到白五望了过来,他立刻又把眼睛闭上了。白五也没与蒋若木打招呼,一路疾走进了厨房。
磨磨蹭蹭,再端着东西回到房间时,黄金善就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否又睡着了。
他把粥放在桌子上,黄金善就开口了,“你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白五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听脚步声就知道了。”黄金善的适应能力很强,看不见的这两天,她明显感觉自己的听觉嗅觉触觉都更灵敏了,芈芊步伐轻快跑跑跳跳没节奏,程奶奶走路拖沓,蒋若木则是十分规律踏地有声,而白五的脚步声很轻,像是随时可以隐藏自己的行踪。而且,白五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味,也许是因为枯木逢春,他周围总萦绕着一股草木味。
白五端来的粥已经吹过很久,温度正适宜,喝着粥,黄金善突然想起来,“对了,你恢复视力以后,听觉和嗅觉还很灵敏嘛?”
“对的,目前还没有衰弱的趋势,只是对温度的感觉慢慢恢复正常了。”白五正襟危坐在桌旁,见黄金善没有提及昨晚事情的意思了,才渐渐放松下来。
“那岂不是太好了,万一未来恢复视力,我还能有这么灵敏的嗅觉听觉。”黄金善笑了,又喝了两口粥。
“你还挺乐观。”白五侧坐在桌旁,身子靠在桌上,凑近黄金善,看着她吃饭。
“不算是乐观,只是我相信自己胜过接受命运,包括疾病、包括生活、包括功业,”她放下了喝粥的勺,抬起了头,大概朝向白五的方向,“包括感情。”
“很厉害,是我做不到的。”
“为何?”
“少年意气和金玉良缘,都是属于白玉春的,不是属于白五的。”尽管黄金善看不到,白五还是笑着,就这样侧着身看着她的眼睛。
“那你重新叫回白玉春不就好了,”他们直视着彼此,黄金善浑浊的眼睛里是混沌的威严,白五不由得将靠在桌边的身子重新立了起来,“白玉春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符号。你无需成为白玉春,而是让白玉春成为你。”
“你是一名侠客,白玉春就是一名侠客;你是一位屠夫,白玉春就是一位屠夫。你放弃了白玉春,只是让他永远活在了二十一岁罢了,这是逃避,不是放下。”
“白玉春,天意是逃不掉的。去接受它,然后正面抵抗他。”
直视她的眼睛,他好像慢慢参悟了瞳中令。那是一种威慑,和她对视时,你仿佛在对视某种凌驾于命运之上更高层的东西,直抵你内心的恐惧,然后勾起某种只能听之任之的悲切。
两人之间是良久的沉默,但并不是因为话落在地上后无话可说,恰是因为这话落不到地上,而会永远漂浮在生命的某一刻。
“好。”做好了某种准备之后,白玉春才如此答道,话说出口后,他释然地笑了,“但是,白玉春行走江湖可是很难的,我若是听你的,你就没有什么补偿?”
“什么补偿?”黄金善疑惑。
“我是说,行走江湖是很危险的,一个空有名声但武功不再的剑客,和一个瞎眼的相术师。”白玉春笑得很奸诈,用手在黄金善面前挥了挥,哪怕是遮住了她眼前的光,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有什么危险的。”黄金善皱起眉,有点不耐烦,即使看不到,也影响不了她起卦,况且白玉春武功至少恢复了大半,只会越来越顺利才是。
白玉春直接凑到她脸边,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白!玉!春!”
黄金善气着喊道,扭头面向他,他又亲了一下她的嘴,嘴上还有早上甜粥的香气。
“我都说了看不见很危险的。”
白玉春抿嘴憋着笑,黄金善伸手就要捶他,被他轻巧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