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衡也趁这两日去拜见了军中的叔伯,不免提到胥家,他们亦是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劝胥衡,只能道会替他稳住军中局势。
在他们这些老人眼中,无论换了多少统帅,他们心中北疆军之首始终只有也只能是胥衡。
胥衡没有再多言,沉默片刻后,又问了当年的一些细节起身告辞。
在收到江愁余的信后,他便启程赶往窠林城,而长孙玄则留在北疆静观其变。
按照张朔雁所说,胥衡走后不久,东胡族那位新狼主率领部族精锐破了南西崖。
“屠城……三日……整整三日。”
张朔雁闭上了眼,每一个字都是从肺腑中挤出来的。
她离开垣州后,辗转去了北疆,因缘巧合做了绿林匪的首领,绿林匪不过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民所建,为着一口吃的,众人迫不得已算是落草为寇,平日的吃食皆是山中所种,偶尔接些护货的活计,张朔雁打算花费银两请先生上山教寨中幼童识字念书,只可惜沾了匪字,读书人根本不愿和他们扯上干系。
万般无奈,张朔雁只得亲自教书,恍惚间好似回到幼时,长姐也是如此一字一句教她,日子过得算是安稳,直至山下又开始征兵。
寨中的青壮有想挣个前途的,也有想为着儿女洗白名声的,他们头也不回地下山了,每隔一段时日才能回寨中,一人接一人地去,与此相应的是,绿林匪逐渐被人尊称为义匪。
张朔雁最终下了决定,将寨中剩下的人转移到镇上去,一是老者头疼脑热能及时就医,二是幼童也能去书塾就学。
但她万万没想到,东胡族的兵马朝着北疆进了一步。
一时之间,北疆人心浮动,回来探亲的人露了口风,说是由尉迟将军领兵,去南西崖驻守,全看之后东胡族动作。
蛮族已经沉寂许久,骤然一动,直接将北疆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多数人仍旧相信,蛮族虽有野心,可胥少将军威风未倒,谁人敢动。
张朔雁听到这流言下意识眉头一皱,心里清楚,非我族类,有所图谋,便迟早会露出獠牙,更何况如今胥少将军何在,以无影之人来震慑虎狼之师,岂不可笑?
这股不好的预感一直维持到两日后,传来消息,南西崖已破,东胡兵势汹汹,直指他们脚下之土——锡府,好在南西崖同锡府之间还有九连铁峰,依据天险,说不定还能暂挡数日。
她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安排寨中人的去向,如今得了消息,多数镇上百姓都在往后方逃离,她本来计划也是如此,没想到,寨中最年长的福老找到她道:“首领之意我等清楚,只不过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走不动,也不想走。”
“若是能死在故土,也是落叶归根,我问过其他人,他们也都这般想。”
“只是,寨中稚子无辜,还请首领安排好他们的去处。”
老者语气喟叹,转过身晃悠悠地回了山林。
张朔雁睁着眼愣了半刻,随即站起身迅速安排稚子去向,选了寨中有身手的妇人护送他们去南方。
而她则是取下木架的长枪,一人一骑赶往南西崖,总归要像福老说的,让他们落叶归根。
她赶了一日一夜的路程,却止步于南西崖十里外,只见城中火光漫天,数不清的无头尸首被悬挂在城头,成了张朔雁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弃马拍了拍它的头,说道:“你自去吧。”
便准备独自进城,哪怕只抢回一块骨头。
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后方袭来,她看不见,身手迅捷地反手挥枪,又被力道拦下,那人开口道:“你想死吗?!”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在拉扯,每一个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却又带着铁一般的硬,“看清楚!那是火坑!进去就成灰了!”
张朔雁回头道:“放开我!你是何人?”同时手中长枪送过去。
那人躲过后退两步定住:“长孙先生请你过去。”
他指了林中一个方向,继续道:“我家主子是胥少将军。”
胥少将军?
张朔雁愣住,不是外面皆传胥少将军不知所踪,大约是已死了吗?
她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眼前人,那人道:“你是绿林匪首领,更早之前,你是垣州黎家之女。”
这一句话下来,张朔雁心中大惊,对方竟然知晓自己的身份。
片刻后,她跟着玄衣人来到所谓长孙先生的面前,后者踩着草鞋,脸色微白,依旧不掩洒拓,只是此刻他神情严肃,屈身对她行了一礼:
“张首领,某知你心中悲痛,但某希望能得你一助。”
“什么?”张朔雁冷声问道。
他抬起沉重却依旧有亮光的眼眸:“速速前往南边的窠林城,寻到胥少将军,让他来支援北疆。”
“告诉他,尉迟饶重伤未醒,军中有人反叛,群龙无首,而东胡狼主确有其人,却还未现身,北疆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