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厉害!”唐枭回满眼纯粹的欣赏:“你是第一个让我全力以赴的对手。”
她归刀入鞘,立于船桅之上,临风猎猎,仰头长叹:“痛快!能和你比这一场,我此生无憾了。”
燕北侠捂着受伤的胸口惨笑:“你已得偿所愿,如今可否告知,吾妻在何处?”
她看向这位眉染风霜的一代宗师,脸上并无骄矜得意之色,只是纯然高兴,露出一丝独属于少年的顽皮:“你放心,你妻子没事,我只是请她于酒楼小坐,我来赴约之时,已经找了可靠之人送她回家。”
燕北侠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飞扬的神采,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痴迷武学一道的自己。他听过那些关于眼前之人的谣言,自然知道谣言荒诞不可信。这样惊才绝艳的年轻后辈,江湖百年难遇一个,可因是女子,不得不饱受莫须有的非议。
纯粹的武者之间,天然惺惺相惜。只是,明明还这么年轻,何需如此心急?
“我只有一事好奇,你之前为何拒绝与我一战?”
“天下第一的名号,对你很重要吗?”燕北侠答非所问。
“哈,天下人以为我图的是天下第一的名号,既然他们觉得这个名号那么重要,我便得了又有何妨?”她笑得张狂肆意,眼神又透着股年轻人的叛逆狡黠:“就喜欢看他们打不过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有趣有趣!”
“但天下第一的名号,于我却很重要。”燕北侠沉声道。
“你竟执着于虚名?”唐枭回看向他的目光写满了不赞同:“不对啊,你既然执着,为何我下战书之时,愿意不战而降?”
燕北侠微微摇头,日光洒在他灰暗的眸里,激不起半点涟漪,他执刃起身,哑声道:“不战而告输,天下第一仍然是天下第一;可一战而败,燕某才是真真正正,身败名裂。”
“江湖不会允许一个辜负了所有人期望的人活着,哪怕这个人曾经是武林名宿,天下第一。”燕北侠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自嘲般的笑:“这就是名声的力量,也是名声的代价!”
他横刀戮颈,鲜红的血雾喷溅而出。猝不及防目睹这一幕的唐枭回怔住,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先一步托住了他后背。燕北侠软绵绵倒坐在地上,见她惶然失措,温煦和声,暗含一丝歉意道:“只是对不住你了,唐姑娘。”
她讷然失语,在注意到燕北侠阖目没了气息,才喃喃自语:
“我不姓唐。”
唐枭回不姓唐,枭回甚至也不是她的真名。
她叫宋雁归,从浙北无净山走出来的宋雁归。
“——师父!”
她自梦中惊醒,激起冷汗汵汵,抬眼,入目是陌生安静的房间,干净舒适的床榻,身下微微起伏摇晃。
摇晃?咦,该说不说,这驶向幽冥的船只规格还挺高,身为一个常年一文钱要掰两份花的穷鬼,她自问没钱打点传说中的牛头马面。
这般看来,自己或许挺讨鬼喜欢。
抬手扶额,透明温暖的光线穿过手掌,斑驳的光点如浮金跃动。
阴曹地府哪来的阳光。莫非自己没死?可她分明记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晃了晃混沌的脑子,眼前依旧是黄花梨的床梁。
“试试不就知道了。”抬手蓄力,一掌猛地击向床梁。
床梁纹丝不动。
龇牙咧嘴收回泛红的手掌,真实的疼痛让人清醒。她微微挑眉,忍不住拍床大笑,只笑得太急,不知牵动哪处旧伤,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啧,赵老头的神算之名不过如此。”眼里露出狡黠光芒,迅速翻身下榻:“看我不薅了他的胡子——呃!”
“咚”地一声巨响,宋雁归整个人狼狈地摔趴在地上。“嘶——”艰难翻了半圈盘腿爬坐起身,脏腑泛疼,四肢无力,丹田之间……空空荡荡。
她微微愣神,探了探自己的脉,掌心虚握,嘴角的笑淡了几分,整个人笼在透帘日光里,显出几分消沉落索。
这样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不到,只见她眼角微弯,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浮尘,打了个哈欠,推门而出,人融进海上八月温暖的光晕里,大大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