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跪倒叩首,口中喃喃称颂神明;也有人惊恐后退,拉着孩子夺路而逃。
鼓乐与呼喊逐渐混乱,敲击声失去节奏,乐师们眼睛死死盯着天空,忘了手中的旋律。
士兵们的长枪齐刷刷举起,甲叶在颤抖。
船影笼罩在皇宫的屋脊与御道之上,宛若一头从天而降的巨兽,俯瞰着人间盛典。
阳光照耀下,木船的影子在地上缓慢移动,掠过彩棚、鼓手、百姓的人群。
人们仰望的脸庞在阴影中同时露出复杂神色:惊惧、崇拜、怀疑,交织成一幅人间百态。
就在这天朗气清的上午,江户城的庆典,忽然被一艘空中木船的出现,推入了未知与恐惧的边缘。
皇城外围,馆驿高墙如森,朱漆大门半掩,守卫森严。
此刻的空气却凝固成一片死寂。
那本悬浮于半空的巨船,木质纹理清晰,帆布如白鹤振翼,正徐徐下降,仿佛天神御风而来。
鼓噪的百姓被侍卫驱散,空阔的御道间只余一列列甲胄森冷的武士,手扶刀柄,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船影压落在馆驿门口,阴影如天幕覆下,令在场之人心口发紧。
随着“吱呀”一声,船舷侧面竟宛如门户般开启,一道笔直的缝隙裂开,随即缓缓推阖。
其内流出奇异的光,仿佛并非凡世间的光亮,而是自远古天宫中泻下的神辉。
最先现身者是一位年轻男子。
他衣着古怪,非和袍之制,亦非唐冠之服,却自有一股大国之威。
身上着一袭青色中山装,纽扣紧列,剪裁合身,线条分明。
在平安之世的人看来,这正是“奇装异服”,陌生而肃然。
他高大挺拔,身量足有一丈余,比起场中平均只及其肩的本地人宛如鹤立鸡群。
眉目深邃,神情沉静,举手投足间不见半分惶惑,反倒有一种睥睨山川、俯瞰群生的从容。
在他身后又走出四位女子,她们皆盛服而来,衣裳虽合礼,却掩不住天姿国色:有的眉目冷艳,唇若朱砂;有的娇媚妖娆,腰肢若柳;有的端丽雍容,凤眼含威;更有一人九尾轻曳,狐媚之态与华贵并行。
她们步伐整齐,神色自若,与其随行的男子遥相呼应,宛若星辰拱月。
馆驿内的官员与随从早已汗涔涔而下,既不敢直视,又忍不住偷瞥。
此等情景,前所未闻。
待男子脚踏青石,稳稳落地,木船仍悬于空中,犹如镇守的天宫之舟。
众人屏息,心中惶惧又疑惑:这是妖邪?
抑或神迹?
终于,一名年长的馆驿头目颤巍巍上前,合掌俯身,声音微抖:
“不知天降尊驾高名……敢问何人,何来,何事?”
年轻人微微一笑,双眸清冷如星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抬手,宽袖一展,声音低沉而洪亮,荡开四壁:
“吾乃大唐使臣,左金吾卫中郎将兼鸿胪寺少卿、赐紫金鱼袋钦差大使、摄大将军兼御史中丞,顾行舟,字舟可。”
他报出的名号,如雷贯耳,层层叠叠的官职在空旷的御道上回荡,宛如铁锤砸在诸人心头。
每一个头衔都是陌生却沉重的威压,昭示着一个庞然大国的威仪,似铁壁般压得所有人呼吸急促。
“今奉大唐皇帝之命,远涉重洋,航海而至,特来访问,示我中华与倭国之友好善意。”
此言一出,馆驿诸官如遭雷击,齐齐伏地叩首,额头触地不敢仰望。
武士们握刀的手颤抖,面面相觑,却不敢发声。
空气中唯余风帆的猎猎声,木船在空中投下的阴影,将整个馆驿吞没,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行异邦来客屹立不动,威仪无双。
馆驿前的御道静得出奇,唯有远处的鼓乐声随风飘来,仿佛提醒众人:此刻城中仍在欢庆天皇大婚。
可在此地,所有人的心思早已与喜庆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