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的手背上,一个模糊的十字架纹身,被无数条纵横交错、如同蜈蚣般凸起的狰狞疤痕撕裂得面目全非。
“愿平安与你同在。”保罗在同一张长椅,和男人相隔大约一个人的位置坐下,主动打起招呼,“不论这里是否空旷,十字架都不会错过每一位信徒的起祈祷。你有想让它捎给上帝的话吗?”
男人的视线仍焊在圣坛上方的十字架。
“祂说爱世人。”中年男人的声音符合他形象的沙哑,“你信吗?”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保罗熟练地引用经文,语气笃定,“我自是信的,但爱的表现,并非溺爱,你可以。”
“那是爱?”男人突然打断,头颅以机械般的角度转向神父,“还是高高在上的观赏?”
保罗看到了他的眼神,这种眼神其实他见过很多,那些被生活碾碎、被信仰背叛、被绝望吞噬的灵魂,眼底深处往往都燃烧着类似的愤怒。
“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保罗试图用经文安抚。
“够了。你不用跟我引经据典,我听过太多遍了。”男人低头看着他手上的圣经,“你知道神父的职责是什么吗?”
保罗并未因对方的无礼而愠怒,依旧保持着心平气和:“迷途羔羊的牧羊犬,原文我想你也清楚。”
“羔羊啊”男人轻轻点头,“若是那牧羊犬,是狼假扮的呢?上帝会亲手拧断他的脖子吗?”
保罗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凡不结好果子的树,就砍下来丢在火里。神的火会洁净一切污秽。”
男人发出一声类似呛咳的压抑闷笑。随后猛地起身,不再看保罗一眼,朝着门口走去。
“神父。”男人在门廊顿步,大门的逆光将他削成一道焦黑模糊的影子,“我试过交托给神。”
“但我没等来那把火。神啊,祂对人间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男人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保罗神父站在原地,没有挽留,也没有回应,只是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的离去。
超凡的出现对世界的冲击很大。
普通人可能只是在短视频上感叹一二,然后该干嘛干嘛,但身为神职人员,他的体会要深切许多。
教会里但凡年代久点的东西,都被官方美其名曰借走了。
而且不仅仅是受到的官方重视程度,更多还是来自信徒方面,一般会因此产生两种极端情绪。
要么就是信仰因此变得更加牢固,原本不信教的人也投入到了上帝的怀抱,只是这些人抱着的功利性相当强,就是奔着神迹与得利而来。
要么就是信仰崩塌,觉得现在出现的超凡都跟上帝无关,或许这世界就不存在上帝。
总体第一种更多,不过刚刚那个男人显然不是这种。
保罗摇摇头,将这些思绪压下。
他对此无能为力,他依然坚信上帝的存在,或许。正是上帝的仁慈,才将那富士山喷发、妖魔横行的灾难,暂时限制在了日本?他只能在心中默默为那片土地上的信徒祈祷。
阿门。
郊外。
破旧的二手车在布满车辙的土路上颠簸,最终停在一座略显荒凉的农场门口。
抵达目的地后,男人将车子随意停在门口,怔怔坐在车上看着那栋房子敞开的大门好一会,才打开车门。
屋子的布置相当温馨,典型的美式别墅田园风格。
各种日常用品还算整齐地摆放,不是特别整齐,但充满了生活气息,好像就在刚刚,一家人才在里面整整齐齐吃过饭似的。
男人步履很小,一点点地经过门口,走进了餐厅。
一道西装革履的背影挺立地站在窗前,从上到下透露着昂贵的富人气息,好像靠近一点,都能嗅到钞票的油墨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