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穿过竹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在他耳中却渐渐扭曲成了子弹破空的尖啸。
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偶尔嚎叫,与记忆中垂死者的哀嚎隱隱重叠。
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也让他眼皮一跳,仿佛听到了引信燃烧的细微声响。
他紧闭双眼,努力回忆白天老班长关於“心竿”的教诲,尝试著放鬆,將那些杂念当作水底的暗流,不去对抗,只是观察,让其自然流过。
起初似乎有些效果,呼吸渐渐平稳。
但突然——
“轰!!”
脑海中一声剧烈的爆炸毫无徵兆地炸响!
东京地下基地承重柱被炸断、混凝土块混合著人体残肢四散飞溅的画面,如同高清影像般猛地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呃啊!”林川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双手死死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幻象接踵而至。
影武们鬼魅般的身影在黑暗中穿梭,刀光凛冽,带著死亡的寒意。
木藤武装人员狰狞的面孔,喷吐著火舌的枪口,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再次充斥了他的鼻腔。
“杀!!一个不留!”他听到自己当时冰冷嗜血的命令在脑海中迴荡。
“哥哥……救我……”晓晓微弱无助的哭泣声又穿插进来,与喊杀声、爆炸声交织成一曲令人崩溃的协奏。
“不……不是现在……这里是『归巢』……是安全的……”林川的理智在挣扎,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但他的身体却已经本能地进入了战斗状態。
肌肉紧绷如铁,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一股暴戾的毁灭衝动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眼神在黑暗中闪烁著狂乱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
他需要发泄!需要破坏!需要將眼前的一切撕碎!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被心魔彻底吞噬,准备用头撞击墙壁或者毁坏屋內那仅有的几件家具时——
“吱呀——”
木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油灯的光芒將来人的影子投射进来,並不高大,却带著一种稳如磐石的力量。
是老班长。
他手里端著一碗冒著微微热气的温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恐惧的表情,只有一如既往的平和,甚至带著一丝瞭然的慈祥。
“做噩梦了?”老班长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温润的水流,瞬间穿透了林川脑海中震耳欲聋的廝杀声。
林川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老班长,呼吸粗重,身体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像一头隨时可能扑上来的困兽。
老班长仿佛没有看到他这副骇人的模样,自顾自地走进来,將温水放在小木桌上,然后慢悠悠地坐到竹椅上,拿起桌上的一把蒲扇,轻轻扇著风。
“这山里啊,晚上就是静,静得让人心里头髮慌。”老班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川说。
“刚来那会儿,我也睡不著,一闭眼就是衝锋號,就是战友倒下的样子,耳朵边嗡嗡响,总觉得有炮弹要落下来。”
他没有看林川,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焰上,语气平淡地讲述著。
“后来我就想啊,睡不著就不睡,起来坐坐,看看月亮,听听风声。这风啊,颳了千百年了,它见过血流成河,也见过太平盛世,它啥都不说,可啥都懂。”
“这心里头的仗,不是一晚上就能打完的。急了没用,跟自己较劲更没用。得学著跟它共存,就像跟这山里的老邻居相处一样,你敬它一分,它有时候也能让你一分。”
老班长的话语没有任何针对性,更没有直接安抚林川的失控,只是分享著自己的经歷和感悟。
但就是这样朴素的共情和毫无压力的陪伴,让林川体內奔涌的狂暴气息,奇蹟般地一点点平息下来。
那碗温水散发出的淡淡热气,老班长缓慢摇动蒲扇的节奏,他平和而苍老的嗓音,共同构成了一种强大的安抚力场。
林川依旧喘著粗气,但紧握的双拳慢慢鬆开,眼神中的狂乱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