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冷笑归冷笑,他倒也没阻止公主殿下动手扒他衣裳。
祈冉冉遂快手快脚地将喻长风的上衣尽数褪至肘弯间,完全露出尤在渗血的肩头与线条流畅的上臂。她处理伤口时很是熟练,先小心翼翼地将他创口处的血污皮肉一一祛尽,继而均匀撒上一层药粉,指腹捏着柔软的棉花轻缓按压上去,最后再认认真真地包裹上细布。
而她在做这些的同时,身前的喻长风也在难以克制地看着她。
他看她专心致志的脸,看她鼓起吹气的唇,看她因为担忧而不自觉蹙起的眉梢……看着看着,心里一时软得发酸,一时又气得发疼,诸般滋味如泉涌至袭上心头,硬生生将他眼底逼出一片灼灼猩红。
他终于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可奈何’,十指烦躁地攥紧又松,松开又攥,动作间手臂肌肉被迫牵连,肩头的细布溘然一隆,旋即渗出几缕血丝。
“喻长风。”
冰凉细软的五指就在这时贴着他的指缝穿插进来。
“别用力气。”
祈冉冉右手压握住他的手,左手环到他脖颈上,整个人主动依偎进他怀里,脑袋向下耷拉,纤巧的下颌无力又无奈地搭到他颈窝间,
“也别生气。”
喻长风的胸膛因她前所未有的亲昵举动快速起伏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喉头重重一滚,完好的左臂不由自主虚虚拢上她腰间,半晌之后猛地收紧,深深将她抱了满怀。
‘哐当’一声。
纠缠相拥的两具身躯登时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半垂的纱帐连带着铜质挂钩被噼里啪啦压拽下来一大截,瓷瓶细布无一幸免,一半掉在地上,一半洒在榻间,黄黄白白的药粉乱七八糟地沾了二人满身,又苦又涩的药味蓦然迸发,转眼便充盈了整间内室。
“……祈冉冉。”
喻长风抬手按上祈冉冉的后脑,力气用得很大,强硬地不许她抬头。他将声音压得极低,薄唇紧紧贴到她耳侧,勃。然的气息又乱又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控诉她,
“你真是坏人。”
他要恨死她了,朗月明明就曾几次三番惠照于他,然皓月狡黠,总在短暂许他灿烂蟾光之后骤然消歇。
当年救他的是她,逃婚的是她,婚后要和离的是她,签下和离书后又不由分说突然开始缠上他的也是她。
每一次她都戏弄似的先给他希望,先赐他美梦,在他生出不该有的奢侈期许之后再没心没肺地囫囵抽离,抽离之前还要假惺惺地同他道个歉。
但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她还不如直接出去捡块瓦片,照着他后脑径自一砸,将他二人之间的美好回忆全部砸出去,将她这个人从他脑子里全部砸出去。
他在这一刻清晰意识到了自己在面对祈冉冉时每每躁动,失控,兵荒马乱又喜忧无常的真正原因。
——他喜欢她。
当年与祈冉冉定下婚约,手臂上难以忍受的灼灼疼痛是因为喜欢。
得知她冒死离京逃婚,惝恍下沉的怅然愁绪是因为喜欢。
知晓她与褚承言形影相随,心头止不住泛起的愤怒酸涩还是因为喜欢。
他早就喜欢她了。
挣脱所有责任理智,超脱天命束缚的喜欢她。
可她却又要离开了。
在将他‘物尽其用’之后,坦坦荡荡,不含半分留恋地通知他她要离开。
且离开之后还极有可能再不回来。
……
祈冉冉瓮声瓮气地‘唔’了两声,柔软的唇贴着他颈侧脉搏不住磨。蹭,发觉挣扎无果后干脆放弃抵抗,周身力气浑然一卸,没骨头似的软软瘫在了他身上。
偌大内室一时落针可闻,少顷,喻长风也松了力道,原本压在她后脑的大手轻轻拢到颈边,双眼恹恹半阖,自欺欺人地贪婪汲取着她发间甜暖馥郁的梨花香气。
好半晌后,长久培壅出来的稳静心智终于战胜冲动,喻长风蜷了蜷指,喑哑艰涩地艰难开口,
“祈冉冉,你是不是一定……”
“嗯。”
祈冉冉没让他说完,闷闷应了他一声,自顾自收紧手臂,更深地埋进他怀抱里。
“喻长风。”
“一定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