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川微微叹出口气,而后抬起手在十二的后背轻轻抚摸几下,轻声说道:“大夫说过了冬,你这病就能好些,内宅憋屈,就出去散散心,你想去哪里玩,我找人安排。”
“我就想在家躺着……找人安排,”宋十二笑了一声,说不出是轻蔑还是开心,“我竟想不到自已也能过上这种日子。”
陆明川收回手,“什么日子?”他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你以为我在外面就是趾高气扬?”
他自嘲一笑,屋内火烛将两人的影子倒映在身后的墙壁上,黑乎乎的一片。
“长安有的是权贵,有的是豪门贵族,瞧不起一个人,方方面面都能挑出毛病来,”陆明川低头拉住她的手,“我举杯陪笑,他们当我是狗。”
陆明川冷哼一声,抬眼看向宋十二,“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她对上他可怜兮兮的眼,缓缓收回了手,“你若是按规矩行事,便不会去求人。如果贪心本就不属于自已的东西,求人当狗也是应当的。”
陆明川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扭头,好一会儿才笑出一声,“我把你当我最亲近的人,同你说我心中的痛楚,你为何要用这般残忍的话来刺伤我?”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做一个清廉的官,”她站起身来,“陪人喝酒,定是有求于人,我不求大富大贵,我只希望你做事不要昧着良心,或者是被那银钱迷惑了心智。”
陆明川看着宋十二,他好像不认识她一样,“我陪人喝酒就是有求于人?”他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你一个内宅妇人懂什么?”
“我知道为官者应以天下百姓为首,你做的那些勾当,见不得天日,我觉得脏。”
陆明川一下子也站了起来,“谁是天日!?我问你谁是天日!?”他十分崩溃,抬手指着外面,“天日是圣上!”
他在屋内转了两圈才说,“你以为我有求于人才和他们饮酒作乐?不是!”他急着两手一拍,“那是权力啊!上面就喜欢看我这么对他们!”
“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做事按照规矩,上面的人就一定按照规矩给我办事吗?”
“下面的人阿谀奉承我,不过是求着我按规矩办事。你清高,你看不起我像条狗一样到处给人摇尾巴,我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为了你此刻能够高高在上地审判我,为了你不食人间烟火不用做苦工补贴家计。”
宋十二眼中的泪水流下来,“可我觉得你这样很可怜,你是我夫君,我怎么会不心疼?在凉州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那是因为徐圭言是个好官!”他怒吼一声,“她不需要我去阿谀奉承,她就能按照规矩办事,她是个正直的人!”
“那李林呢!徐圭言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她,栽赃李林呢!”
陆明川张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他往后退了几步,踉跄地坐在了椅子上,无神地看着眼前的人,喃喃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以为你和我是一边的……”
他眼中也流出了泪水,“我以为你能够体谅我,或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你总是这样……我做这些,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堕落,而是不得不如此。你明白吗……”
宋十二望着他,沉默了许久,脸上的泪干了,只剩下泪痕,”
,但更多的是坚定,“我只知道,你变了。”
妻子,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已经越来越远了。
宋十二曾是他欣赏的女子,坚韧、果决、不畏权势,可她依旧太理想化,依旧活在自已的世界里,依旧无法理解官场、军务中的那些微妙算计。
而他已经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试图去解释、去说服她,因为他知道——他们终究是走上了不同的路。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宋十二永远。
宋十二转身走开,脚步声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兵部大堂之内,气氛沉闷而严肃。
几位官员围坐一堂,案几上堆放着各地军务奏折,其中一份关于奉天驻军的文书正被反复翻阅。
“奉天城那批来历不明的军粮,我们应该如何处置?”兵部郎中杜元绍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
“是收回,还是罚钱?”杜元绍接着问,眼光瞟向秦斯礼,“正值冬日,现在军需本就紧张,收粮定不行,罚钱的话……”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沉默,彼此交换眼神。奉天军费不足的事,兵部并非不知,只是现在时机微妙,众人不知该如何。
站在书架旁正在看文书的秦斯礼,听着他们虽然小声谈论,但实际上他们在观察秦斯礼的态度,他合上文书,“定要责罚,不罚就是为虎作伥,”他走到书桌前。
“圣上既然知道,但却没有责罚的意思,便说明此事尚有回旋余地。我看,既然奉天那边闹得不算太大,我们不必自找麻烦。”
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件事得茶,也得责罚,免得引起他处效仿。等圣上问起来,我们也好交代。”
秦斯礼叹出口气,“若真要解决,便以’管理不善’的名义,罚奉天驻军一笔银钱,从他们军中内部解决。这样一来,既敲打了他们,让他们知晓兵部的立场,又不会让户部有借口推卸责任。”
堂中官员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罚银虽说是惩戒,但实际上一旦命令下达,奉天驻军必然会向地方豪强或商贾筹银,到时兵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便可悄然了结。
既不惊动圣上,又不至于引发更大的争端,正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稳妥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