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殿中瞬间安静下来,连案上的香烟都似乎凝滞了。
李鸾徽缓缓放下手中笔,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转头看向他,眼神幽深莫测。
“你这意思,是要将整座城,烧了?”
沈毅安低头应道:“奉天三万余户,现疫患蔓延,若不早做处置,一旦蔓延京畿,后果不堪设想。以少换多,以城换国,此为权衡之术。”
圣上抬眼凝视他片刻,唇角却忽然轻轻一笑,“你既然都想好了,那就照你说的办。”
沈毅安一怔,却没急着谢恩,而是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臣也年纪大了,一生戎马,至今只盼能得一清闲归老,不问世事。此事一出,朝臣定会口诛笔伐,说臣铁石心肠,罔顾百姓……”
李鸾徽走到案前,随手翻开一本奏折,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说天气:“你这意思,是在说朕,不仁不义了?”
沈毅安身躯一震,立刻跪下,“臣不敢。”
李鸾徽冷笑一声:“不敢?你是说,是臣下旨焚城,日后笔落史官,那不仁不义的名声,是记在朕的头上。你倒是清闲了,一走了之,把黑锅交给朕背?”
沈毅安额头抵地,沉声道:“陛下,臣……臣愿领罪。此事是臣奏请,与陛下无关。臣只求陛下准臣此后辞官归乡,不再过问朝政。”
“你真是老糊涂了。”皇帝放下笔,转身看着他,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悦与讽刺,“你在战场上,斩首千人,屠城不眨眼,如今倒在这里犹豫了?”
沈毅安垂着头,眉头紧锁,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
“你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不愿担这个恶名。”李鸾徽盯着他,缓缓道,“可你也该明白,当你站在这座殿中,当你曾在战场为国斩敌,你的手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沈毅安的声音终于低低响起:“臣知道……知道该怎么做。为了江山社稷,臣可以狠心。”
李鸾徽垂眸,本来这事秦斯礼问过他了,但现在又让沈毅安来,他也够机敏的。
如果秦斯礼偷偷摸摸地烧了城,牺牲的就是他。
棋盘上,他给自己留了口气。
“先处理瘟疫吧,其他的事别多想,你是三朝元老了,我不会苛责你的。”李鸾徽最后还是安慰了一下沈毅安。
听到这话,沈毅安神色一滞,半晌未语。
圣上翻看着奏折,淡淡吐出一句:“去吧。”
沈毅安缓缓起身,腰背愈发弯了。
他朝圣上深深一揖,转身离开御书房。门外的阳光刺眼,他一时间站在殿前,像是走了很久,也像只是迟疑了一步。
他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也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秦斯礼看着沈毅安从远处走出来,他好像又老了几岁。
“走吧,”沈毅安走到他面前,脚步没听,直直走了过去,又拉长声音说:“走吧——”
“出来吧,他走了。”
李鸾徽放下奏折,侧头看向偏厅,徐圭言小心翼翼地站在里面。
第99章尊老爱幼事态变【VIP】
“缺斤少两的事会发生,朕知道,这乃人之常情,”李鸾徽看完徐圭言递上来的折子后,微微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水至清无鱼,让他们把银子补回来便可。”
徐圭言低头看着宫殿内台阶上的金纹,“臣明白。”
“但是有五人因此丧命,要追查,给百姓一个公平。”
“臣遵旨。”
李鸾徽又多看了几眼徐圭言,五个人出了事就来找他,不知道是小题大做,还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佛像一事,我全权交付于你,大事小事,都应你一人决定才好。”
徐圭言点点头,死了五个人这么重要的事,圣上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还有事禀奏吗?”
徐圭言起身,行礼,“臣告退。”
李鸾徽往后斜靠,看着徐圭言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丝不耐烦。他是圣上,决定天下大事的人,拆佛像这点小事,还要桩桩件件上奏,她能力到底如何?
徐圭言离开回程路上,她也想了圣上今日的态度,就连要处理奉天疫区的事也云淡风轻,一时间她拿捏不准圣上的心思。
既然是她一人决定,那就按照惯例递折子——来到跟前就是惹人烦,但事事都要留痕。万一日后出了事,也好有证据。
虽然徐圭言现在不觉得有证据能帮到她什么,揣摩圣意比真相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