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垂柳间隙洒在棋盘上,茶水热气袅袅升起,落在两人之间。庭中一派安宁,唯有棋子的“啪嗒”声清脆响起,仿佛与外头那动荡的朝局格格不入。
李文韬穿着寻常绸衣,面色温润,一手执黑子落下,道:“六三处。”
秦斯礼瞥了一眼棋盘,却并未立刻应子。他捧着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垂眼间思绪早已不在棋局上。
“李大人,”他终于开口,语气虽淡,却难掩一丝试探与踌躇,“关于徐家的案子……流放岭南,这是否太轻率了?”
李文韬执起一枚白子,指间轻转,头也未抬:“您亲手抓的徐圭言,罪名也上奏了,圣上龙颜震怒,御史台与刑部已经介入……但证据不足,根据律令,依律行事,秉公办案。”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秦斯礼,“秦侍郎,这个时候,就把私人恩怨放一放,以后的路还长,在没有把握将敌人全军覆灭的时候,就不要出手。”
秦斯礼沉默了一瞬。
他不是不明白李文韬话里的态度,也不是不知这个人从来审慎老成,绝不会在风口浪尖上说一句多余之言。
秦斯礼本想换个态度,但是看着李文韬严肃的模样,迟疑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想真把她往死路上逼。”
李文韬终于停下了手中棋子,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咸不淡:“可你已经把刀架到了她脖子上,但是……现在这把刀不够锋利,只能割伤。”
秦斯礼低头苦笑,落下一颗棋子。他身上的黑袍笔挺,腰带银纹冷冽,可眼角隐有疲色。
李文韬放下棋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慢声说道:“今日秦侍郎找我下棋,就为了这个?”
秦斯礼摇头,神色坦然,“其实我是来为徐家求情的,徐途之好歹也是礼部尚书,流放岭南,这成何体统……”
李文韬表情瞬间一变,明明五官没有大的变化,气场和形神变了,他紧盯着秦斯礼,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温和:“我不管你和她之间有什么恩怨,到我这里,我定下的事,改不了。”
秦斯礼沉默不语,指间微微用力,捏得茶盏边缘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我从未想着下死手。”他低声说。
李文韬挑眉,收起眉眼间的敌对情绪,目光淡淡:“是你没想,还是你以为你还能掌控结果?你真的……认为她还能全身而退?”
秦斯礼仿佛被这句话击中,眉眼间顿时凝滞。
李文韬没有给他喘息的余地,话锋一转,淡淡问道:
“——可圣上知道你‘没想着下死手’吗?”
这一句话,像一道冷风,直接刺入了骨血。棋局沉寂下来,风吹过庭中竹影,吹皱了茶面。
秦斯礼半晌没有作声,片刻后,他端起茶盏,眉眼仍沉,却也轻声应了一句:“……您说得对。”
李文韬轻笑了声,重新提子落下:“下一局,你还是白子。”
好巧不巧,两人正下棋的时候,皇宫里传来了圣旨。
“封皇八子李起年为晋王,封地岭南南宣州,辖五郡三岭,驻节南华城。徐圭言,前太子讲席、兵部侍郎,凉州城显灵,忠直恪慎,才识不凡,着为晋王府长史,辅佐王政,五日后启程启行,行程由御史台监管。”
圣旨一出,秦斯礼和李文韬皆是一愣。可顾不上许多,李文滔行礼后,当即上前接旨。
等传旨太监离开后,李文韬把圣旨又看了一遍,这是圣上在故意调兵遣将,将一批人远远放逐到权力中心之外,李起年还没到封藩的年纪,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将他赶走。
封王,是驱逐,还是暂避锋芒?
他一转身,看到了秦斯礼脸上震惊的模样——瞬间整个人如被雷劈,站在原地怔了半晌。
徐圭言和他谈的不是这个。
第119章仙人何须问牛马【VIP】
夕阳在天,人影在地。
徐圭言跪地,接过圣旨,送圣旨的公公们离去,她才起身。她身后站着押送他们去岭南的士兵们,互相看了看。
徐圭言不紧不慢地打开圣旨仔细看了一遍后,拍了拍身上的土,转头看向身后的那些人。
还有才起身的父亲,母亲。
阳光照在她脸上,徐圭言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看清了母亲脸上欣慰的笑,和父亲脸上不知所以然的黯然神伤,她的嘴角闪过一丝笑,很快就消逝了,可能是觉得自己幸运,也可能是难过。
不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众人回头看去,看到来人,徐圭言脸颊一紧。
秦斯礼停在她面前,没下马,绕着她走了几圈。
马蹄声灭,秦斯礼骑在马上,俯视地看着她,审视她,面无表情。
徐贵言打破了沉默,“我告诉过你,我很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