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用了“水落石出”这个词——与今早陛下赐饭时,传话宫人转述的词一样。
一模一样。
她不知是巧合还是……某种呼应。
但她没有立即追问,而是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通天佛是我负责的,你若真有疑问,就来问我。”
两人脚步慢了些,周围已经几乎没人了。
秦斯礼忽而停下,看着她的侧脸,眼神隐约带着些别的情绪。他迟疑了许久,终于轻声开口:“我们之问……现在就只能谈公事了吗?”上一次的冒犯,他都还记得。
空气忽然静了一下。
徐圭言没有说话,只抬头望了望远方灰蒙的宫墙。风从她鬓边拂过,将她耳侧的发丝吹得轻轻一晃。
她低头,又抬头,终于说:“你……是有点奇怪。”
秦斯礼似笑非笑:“有吗?”
“太有了。”
“……可能吧。”他喃喃,“你可太了解我了。”
他们并排站在宫道尽头,身后是沉沉的朱红宫墙,前方是拂着金光的露台,宫人寂寂来往,几声鸽哨划破天际。
而他们之问,恰好隔着半步距离,不远也不近,如这场权谋之局、似断非断的旧情。
若有若无。
冯竹晋在宫门外,抬头望了望天色,夏日初长,天边阴云密布,一会儿定有一场雷雨。
刚才,徐圭言和秦斯礼并排而走的画面还在脑海中回荡,他得去找她再谈谈。
小妾可以不要,他的孩子,那可是他的骨肉,他不能不要。
除了孩子,冯竹晋想,背叛周王他也可以为她做到。
毕竟……今日朝堂风向大家都看得十分清楚了。
冯竹晋叹口气,皱了皱眉,正要上车,忽地有太监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小巧封函。
上面只有几笔秀丽的字:“有事相谈,戌时,咸宜坊南巷老茶棚见。”落款处,是徐圭言的名讳。
他眸光微动,没有多想,便一摆手让随行太监驱车前往。
街巷渐僻,咸宜坊旧巷内烟尘浮浮,茶棚破旧,风一吹便发出哗哗响声。他坐定,等了许久,只见茶摊老板神情冷淡,也不送茶水,周围更是行人稀少。
正当他起身欲离时,忽听身后风声乍动,还未转身,便觉脖颈一痛,眼前一黑。
再睁眼,屋内灯光昏黄,一盏青釉盏茶正静静置于桌前,茶烟袅袅,沉香幽幽。一人斜坐在长椅上,穿着一身玄青色衣袍,眼含戏谑,嘴角带着浅笑,正慢悠悠地看着他。
“冯竹晋?”
那人放下茶杯,语气温和,唇角却似带着刺,“醒得挺快。”
冯竹晋一惊,立即警觉地坐起。屋中除他们外,还有两个随侍隐在暗处,无一言语,却气机森冷。
他咬牙眯眼看去,居然是李起云!
李起云笑了笑,眸色淡如水。
冯竹晋眼中神色微动,泰王李起云不会是为了周王李起凡的事来为难他吧?
现在周王被困,他什么还没做呢。
冯竹晋想了想,难道徐圭言和他说了什么?
“看来你也猜到了。”李起云瞥了他一眼,“信是我让人写的,不过笔迹模仿得很像,是不是?她平日的笔法我看多了,要仿也不难。”
冯竹晋脸色铁青。
李起云却笑意更浓了,缓缓走近他:“其实我早想见你了,只是苦无机会。冯将军的儿子,凉州回来的猛虎?深得圣上的赏识?”
冯竹晋手指紧握成拳,但没有吭声。
李起云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安,低笑一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你不必这么紧张,我没打算害你。若真有心对付你,你也不会坐在这儿。只是好奇罢了——像徐圭言那种人……她心高气傲、目无权贵,我们小时候,在长安,她对我都未曾正眼。”
他顿了顿,眼中神色转冷,语调却更慢了:“结果,她嫁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