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真当年也是胎位靠后,被李俨囚于深宫时,她身子已重,却无人察觉。
抱真本想效仿汉宫钩弋夫人束腰掩饰孕相,不料五月时仍被李俨识破,被强行灌下落胎药……
思及此,老王妃眼中掠过一丝怅惘。
她没再深究,只宽慰道:“无事便好。阿郎珍重于你,安排的侍医必是极好的,若有不适,定要同我说。”
萧沉璧连声应诺。
一路上,老王妃又细细问起她害喜及孕期症状。幸而当年母亲怀幼弟时萧沉璧已记事,略懂一二,对答如流,倒未惹起疑窦。
长安贵妇出行与男子不一样,乘的多是装饰华丽的油壁香车。老王妃体恤她有孕,特意在车中多铺了两层厚厚的丝绒软垫,是以萧沉璧这一路坐得颇为舒坦,不禁庆幸自己没与李修白同行——
他那车舆同他本人一般,冷硬硌人,毫无温情。
清河崔氏是五姓七望之一,门第清贵,冠绝天下,萧沉璧早有耳闻,今日还是头一回登门。
只见崔府乌头门高耸,门邸前立着只有正一品勋贵才能用的十六戟架,果然气象非凡。
李清沅特意亲自来接引,入门后,府内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百年世家的底蕴。
朱门素壁,环廊曲阁,花木扶疏,修竹滴翠,清幽雅致至极,令人心旷神怡。
时下讲究中堂宴饮,北堂治膳。寿宴在未时才开宴,此刻天光尚早,萧沉璧一行便随李清沅先至后堂见见今日的小寿星。
崔氏虽崇尚素朴,对这位孙女却极尽宠爱。
小寿星一身大红织锦吉服,头上扎着两个冲天小髻,眉心一点朱砂痣,颈间佩着光华夺目的七宝琉璃璎珞,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腕上更是套了好几个沉甸甸的赤金镯子,珠围翠绕,富贵逼人。
非但装饰华丽,小寿星本人也生得粉雕玉琢,小脸圆润如满月,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憨态可掬。
便是萧沉璧这等对婴孩素来敬而远之之人见了这般玉雪可爱的模样,心尖也不由得软了几分。
老王妃一向极疼这外孙女,一见面便亲昵地将她抱起,李汝珍则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在一旁逗弄。
满堂笑语晏晏,其乐融融。萧沉璧只含笑静立一旁,未曾上前。
李清沅走到她身侧,看着女儿笑道:“本不想让宝姐儿穿金戴银弄成这般,奈何她阿爹纵着,恨不得把库房里的好东西都堆在她身上,才成了这不伦不类的模样。”
崔儋其人以清正端方、古板守礼闻名朝野,竟也有为幼女破例之时,着实令人诧异。
萧沉璧夸赞道:“这七宝琉璃璎珞与宝姐儿玉雪之姿正相得益彰,哪里是不伦不类了。姐夫眼光极好。”
李清沅眉梢微挑,眼中掠过一丝讶然:“这璎珞不是阿郎昨日送来的么?弟妹不知?”
萧沉璧顿时一僵,旋即干笑掩饰:“我……这几日被腹中这孩子闹得精神不济,他这才没同我说。”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将李修白骂了千百遍——不但抛下她独自前来,连送礼这等事也瞒着她,分明是存心要她在人前难堪。
李清沅想起晨间李修白来时的冷峻神色,只了然一笑,不再多言。
萧沉璧不欲在此话题纠缠,于是叫瑟罗呈上那个沉甸甸的金镶玉平安锁。
李清沅果然欢喜,当即给宝姐儿戴上。小孩子不懂贵重,软糯糯地学着大人道谢。萧沉璧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戳了下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宝姐儿被逗得“咯咯”直乐,竟张开小手臂,咿咿呀呀地要她抱。
萧沉璧从未抱过这般小的孩子,心头微紧,但见宝姐儿如此亲昵,只得小心翼翼接过。
宝姐儿在她怀里扭动,小手指着不远处一树开得正盛的海棠,咿呀着要摘花。
萧沉璧便抱着她行至树下,踮起脚尖,为她折下枝头最娇艳饱满的一朵。
众人见状,纷纷笑赞宝姐儿与这位舅母投缘。
远处回廊的月洞门下,李修白与郑怀瑾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郑怀瑾眉头紧锁:“你就这般放心让那毒妇亲近宝姐儿?万一她对宝姐儿下手呢?”
萧沉璧抱着孩子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温柔的神色,与平日的张扬跋扈或虚伪算计截然不同。
李修白目光移开,声音听不出波澜:“她行事虽狠,但尚存底线,稚子无辜,不至于。”
郑怀瑾斜眼睨他:“不对劲!你从前提起这永安郡主,哪次不是语气冷漠?这才装了几日夫妻,倒替她说起话来了?我可警告你,这就是条美人蛇,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可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蒙了心!”
李修白语气转冷:“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她这等心机深沉之辈即便要害人也要确保自己能脱身,她没那么蠢。”
郑怀瑾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差点以为你真对她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李修白声音平静:“你若是闲得发慌,不如去户部帮我核验积年的烂账?总好过整日琢磨这些荒唐无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