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修白负手,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仪,“回纥既为大唐藩属,便当循礼。郡主是孤的太子妃,孤尚未追究你等觊觎之罪,你等反倒敢来质问孤的人?莫非是想反了不成?”
毗伽咬牙道:“……臣,不敢!”
“既是不敢,此次孤便姑且饶恕。若再敢冒犯,便不是今日这般了。”
毗伽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殿下乃一国储君,金口玉言,小王自不敢说什么。不过,今日之事,小王必一字不差禀报父汗!”
李修白淡然:“甚好。孤许久未见老可汗,听闻可汗玉体欠安,孤甚为挂念。若有机会,孤当亲往探望。”
毗伽后槽牙几乎咬碎:“……好!小王定将殿下美意带到!”
他灰绿色的眼眸如毒蛇般寸寸剐过萧沉璧的面庞,随后愤然离去。
萧沉璧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柳眉微蹙:“回纥此番怕是真动了怒气。冬日将至,往年此时他们便常南下劫掠,今年叠加此事,恐会变本加厉。”
李修白声音沉稳:“孤说过,有我在,你不必忧惧身后。只管放手去做你该做之事。”
萧沉璧目光缓缓收回,心中那份不安奇异地被熨平了几分。
——
章华馆驿外,各路探马耳目潜伏已久,伺机窥探。
先是魏博节度使萧怀谏面色阴沉出来,未几,回纥的毗伽也悻悻离开,馆外顿时议论纷纷。
片刻之后,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
只见永安郡主萧沉璧竟与当朝太子李修白并肩行出。
二人步伐从容,虽未交谈,却有一股不容插足的默契。
李唐将站在哪一方,不言自明。
先前猜测萧沉璧会遭到报复的那些人更是个个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这一对多年来互相算计、几度置对方于死地的宿敌,竟能握手言和。
然而,更叫他们震惊的是,这二人似乎不仅仅是结盟,他们竟一前一后,登上了同一驾马车。
甚至,太子殿下亲手为郡主提起裙裾,掌心在她腰际微微一托,举止间尽是熟稔的亲昵。
如此姿态,几乎已将彼此关系宣之于口。
众人心中无不悚然,这位永安郡主手段之高,实在可怕!
马车向邺城方向驶去不久,各方耳目立即四散,将消息传回犹在观望的势力。
消息传开,相州境内,万民欢腾。
如此一来,他们兴许不必遭遇战祸,那些早已打点好行装、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家悄悄将包袱塞回了柜底。市集重新有了人气,交谈声里多了几分活气。相州的守军更是士气大振,腰杆挺得笔直。
与此相对的,是魏博境内难以抑制的骚动。
这大半年,少主萧怀谏幕后执掌,强征暴敛,苛捐杂税层出不穷,早已怨声载道。
如今相州那边不仅有原来的节度使,更有太子和二十万神策军坐镇,胜负如何,即便不通军务的升斗小民也能窥见一二。人心浮动,无人愿送死,大批百姓拖家带口,连夜逃往相州。
魏博十万天雄军原为萧沉璧旧部,自她归来,军心早已不稳,只是碍于形势,无人敢明言。如今局势明朗,不少忠于旧主的将领士卒趁夜出奔,投往相州。
萧怀谏虽当众斩杀逃兵以立威,但萧沉璧积威日久,如今又得大势,军民冒险出逃者仍络绎不绝。
对于这些汹涌而来的难民与弃暗投明的士兵,萧沉璧命赵翼逐一严查,妥善安置。
——
神策军作为朝廷精锐,驻守长安的左右两军各有五万之众,另于各要地设下行营。
为防御吐蕃、回纥等外族入侵,位于京西北的泾原神策镇戍最多,约有八万。
在动身前来魏博巡边之时,李修白便已密令泾原节度使整军待命。
毗伽打道回府之后,李修白知晓回纥必乱,当即亲赴泾原坐镇。
回纥可汗受萧沉璧算计果然震怒不已,然而面对七万神策军的严阵以待,他终究没敢妄动。
萧怀谏也不是傻的,知道李修白陈兵泾原其实是为震慑回纥之后,便趁唐军主力尚未完全集结之际,突然发兵突袭相州南境漳水要塞临漳城。
然而萧沉璧又岂会毫无准备,前些日子,她早已布防。
她旁观天雄军战法十余载,对其用兵习惯了如指掌。早在萧怀谏出兵之前,便已命赵翼率五千精兵伏于城中,设下了三重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