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之前,他在想什么?
是胸口的簪伤更痛,还是烈火焚身更痛?
萧沉璧控制不住地去想,一想,笔尖迟迟忘了往下落,啪嗒一下,墨汁滴落污了经文。
他大抵是恨透了她吧……所以连这往生经,都不愿让她替他抄完。
秋风清,秋月明,窗外的梧桐簌簌作响,吵得人心烦。
庆王临死前那句呼喊,更是一遍遍回荡在脑海。
她烦躁地搁笔,又是一夜难眠。
清晨,瑟罗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郡主!不好了!”
萧沉璧心头一紧,以为是魏博会盟有变:“怎么了?叔父反悔了?”
“不是魏博!是、是长安出事了!”瑟罗跑得气喘吁吁,“长安传来消息,说长平王没死!先前都是谣传,他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圣人已经下诏,立他为太子了!不日就要举行加冕大典!”
萧沉璧肩上的披帛倏然滑落,耳中嗡嗡作响:“……谁还活着?”
“李修白!”瑟罗将一份邸报急急递上,“咱们离长安远,消息传得慢!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结果他是坠河被冲走,没过两天就自己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就是心口伤得有些重!”
萧沉璧迅速展开邸报,白纸黑字,清晰无比,甚至连册封太子的吉日都明确写着。
她盯着字一个个地看,心中霎时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可……庆王明明说亲眼见他被炸得血肉模糊,说他手里还紧攥着我的簪子,这消息会不会是假的?”
“绝不会错!”瑟罗语气肯定,“不止这一份邸报这么说!确实是先前传错了!”
萧沉璧转念一想,当时庆王是为了求活命,所以才拼命在她面前邀功,那些话里自然掺了无数水分。
她就知道,李修白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
诡计多端、居心叵测,这种人怎会轻易赴死!
她脸色瞬息万变,种种情绪激烈冲撞,心潮汹涌间猛地咳了一声。
瑟罗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郡主莫气!为那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得!他侥幸捡回一条命又如何?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找他算账!”
萧沉璧喃喃低语,像是说给瑟罗,又像是说服自己:“……你说得对,有的是机会。”
随即,她秀眉又蹙紧。她毕竟曾数次杀他,最后还捅了他一簪。
他既活了下来,会不会记恨?
万一他要报复呢?
魏博虎视眈眈,若长安同时发难,她只怕凶多吉少。
心绪纷乱间,她吩咐瑟罗传信长安,务必严密监视李修白动向。
这时,赵翼也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凝重:“郡主可看到邸报了?这下麻烦了。相比庆王和岐王,这位长平王李修白更难对付。即便我们此次能收回魏博,将来只怕也难以与他抗衡,图谋天下更是难上加难。”
萧沉璧却道:“那也未必。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他活着更好,就这么斗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打进长安,亲手杀了他。”
她眼中光芒大盛,是回魏博以来,赵翼从未见过的明亮,仿佛星河倒映,璀璨夺目。
整个人也一扫前几日的沉郁,神采奕奕。
赵翼这些日子探听到不少郡主与长平王假扮夫妻时的恩爱事迹,譬如雪崩时不离不弃、曲江池舍身相救……
有些他知道是假的,但传得如此热烈,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郡主命人密切关注长安,又真的仅仅是防备李修白吗?
还是说,也想顺势探听他的消息?
赵翼不愿再深想下去,微微躬身,默然退了出去。
——
长平王府,薜荔院内
李修白昏迷了数日,近来才醒。
清虚真人因为先前的事同他置气,一怒之下回了太平观,但终究是放心不下,还是回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