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哥大姐,诸位贵人,贫道也将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们,你们能放过贫道吗?”他举起右手的三个手指,信誓旦旦道,“贫道对天发誓,贫道从未害过人性命,贫道来此处只是看守保护那只妖兽,啊不,保护蛇罗鱼的,却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给杀了。贫道若就这么回去复命,定会被扔进炼丹炉里炼药丸。贫道瞧你们各个气质不凡,面相贵气外露,你们一定可以救贫道的!”
这人怎么一瞬间便换了副面孔?
一直沉默的李玄鹤突然开口,似乎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你没害人?这阵法难道不是你告诉她的?”
那道士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只告诉她阴阳倒转阵,可她用的也不是这个阵法啊!她用的这个阵连我都不知晓,自然与我无关。”他指着荀舒道,“这位姑娘说得对,这阵法本也不是什么机密,随便去个道观或许都能寻到记录,这一切都是这位公子,啊不,这位小姐自己的主意,与贫道无关啊!”
荀舒听得眉头紧皱,只觉得修道之人怎这般无耻。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一旁的李玄鹤道:“你将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我再判断你的命是否值得救。”
第67章白骨簪22
李玄鹤微微抬着下颌,垂眼看着面前的道士,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的语气平淡,唇角虽有淡淡笑意,眉眼间却还是一片冰冷:“如实说。”
道士忙不迭点头,满心满眼都是对生的渴望。他收起盘起的腿,瞬间切换为跪姿,一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将脑袋上歪了的冠扶正,才开口道:“贫道名唤五味子,取自无为而治的同音。贫道两年前拜入长生殿,之后便被殿主派来宁远村,看守快要炼成的蛇罗鱼。殿主很是看中这条鱼,想要靠它羽化登仙,长生不老。”他鬼鬼祟祟补了一句,“听说这一年殿主的身子不太好,时常因病闭门不出。贫道还指望着这条鱼,升官发财,自然不敢懈怠,每隔几日便要去神宫后的水潭中看看,哪儿能想到就偷懒了几日,这鱼便被你们杀了……”
眼见他越扯越远,他身后的葛七忍不住开口打断:“莫要啰嗦,说重点。”
“是,是。”五味子顿了顿,再次开口道,“贫道来宁远村前,曾有朋友告诉过我一些关于宁远村的前尘往事,说是几十年前,一个司天阁的弟子发现了这条蛇罗鱼,他无法在此处久呆,又想知道关于蛇罗鱼的传说是否真实。当时恰逢村中人丁不足,他心生一计,便想出了圣女祈福这么个主意。他怕只是一个祈福仪式,不足以让村长按照他的意思,将少女送入水潭喂鱼,便编造出了蛇罗鱼是吉瑞神兽,由它啃噬出来的骸骨带着吉祥的寓意,佩在身上可助妇人早生贵子。他将此事委托给村长后,放心离开宁远村,每隔几年回来查看一次。
“可这鱼修炼得太慢了,到这人死时,这条鱼都没能修成。后来,此事被我们殿主知晓,他亲自来宁远村探查,发现那鱼已快大成了。殿主仁慈,想着不能让那么多无辜少女枉死,便决定完成司天阁弟子的遗志,摸清楚传说是否只是传说。于是此后,长生殿一直派人不间断驻守在附近,未阻拦村中的圣女祈福仪式,只默默守护,生怕这条鱼发生意外,浪费了那许多人的牺牲。”
五味子说得情真意切心潮澎湃,仿佛长生殿殿主做的是件多么伟大的事,一旁的人却嗤之以鼻。
李玄鹤一行人对长生殿殿主颇为熟悉,只觉得以那人的秉性,不忍少女牺牲是假,想要将快要修成的蛇罗鱼占为己有才是真;魏五郎对与神宫相关的一切都恨得牙痒痒,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崇拜的情绪;至于荀舒,从他提起司天阁,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司天阁的人谋划布置的,她便气得厉害,恨不能跳上去撕烂他的嘴。
司天阁弟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定是长生殿的人污蔑!
五味子见众人未露出崇拜的神情,反倒是更加生气,缩起身子,颤抖着继续往下说:“说来也巧,贫道刚到宁远村没多久,便瞧见了在神宫附近游荡的魏五郎。我看他面色不善,便主动上前搭话,果然被我问出了些什么!他果然要害神宫!我要保护神宫和蛇罗鱼,自然要让他放弃将神宫炸毁的计划,于是就献上了阴阳倒转阵。我也不知道这阵是真是假,只希望她能找点事做,不要那么冲动。复仇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为何一定要炸毁神宫呢,你们说对不对?”
见无人接话,五味子略有些尴尬,声音也小了不少:“我真的就是个微末小卒,目的就是看护那条妖鱼。圣女祈福的计策不是我献的,这些凶案亦与我无关。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求大人们救我!”
荀舒有些听不懂:“你一直让我们救你,我们又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你们殿主,要如何救你?”
五味子眼睛亮起来:“很简单的,你们就说在杀鱼的时候,贫道拼命抵抗,尝试保护那条鱼,而后被你们一刀杀了!自此后,贫道便改名换姓,远遁山野间,长生殿中人定不会去计较一个死人的过错,贫道自此重获自由身!”
他手舞足蹈比划着,仿佛置身与神宫后的水潭,亲身经历了那场殊死搏斗,甚至给自己安排了负隅顽抗、焚舟破釜的桥段,最后壮烈牺牲,柔弱倒下。
荀舒在一旁看着,微微蹙眉不忍直视,认为他和李玄鹤能凑成一对,都有演戏的天分。一旁的李玄鹤微微蹙眉,头痛似的捏了捏鼻梁,突然道:“长生殿那边几日与你通信一次?”
“贫道每隔十五日飞鸽传书回京中一次,消息由殿主亲自接收查看。之后,鸽子返回宁远村,有时带着殿主的指令,有时是长生殿其他弟子,也是贫道最交好的朋友传来的,关于长生殿最近发生的事。”
“你上一次往京中传信是何时?”
“十日前。昨日那鸽子刚刚返回,还带回了长生殿最新的密报,说是殿中人在玉山附近寻到一个长生阁的余孽——长生阁的弟子,已经被请到了京城中,与殿主会面。殿主似乎很看重这人,每日都喜气洋洋。”
长生阁余孽?江南道?
荀舒心砰砰跳,脑子转个不停,将尚在人世的师兄师姐们过了个遍,几乎确认,还留在玉山附近、江南道中的,只有她一个人。
可她如今并未被人抓去请到京城,那么被请过去的那人,便只能是突然被人掳走的姜拯了。
是姜拯将那带着司天阁刻印的镜子挪到了他的卧房中,而后顶替了她的身份,这才被长生殿的贼人抓走,替她遭难……是她对不起姜拯,这几年带给他的只有麻烦和危险……她一定要将他救出,到时候再问问他,棺材铺还缺不缺雕花的小伙计了。
五味子见对面几人面色阴沉而古怪,不知又说错了什么,愈发颤颤巍巍,小心翼翼:“这事儿可有什么问题?还是说抓住的这人你们认识?”
李玄鹤担忧地看向荀舒,见她面色发白,眉头紧紧皱着,便知她定是在为姜拯的事感到自责。他心中疼惜,旋即想到姜拯在京城,荀舒定会随他一道北上,又有些克制不住心中狼心狗肺般的雀跃,连带着对五味子的态度也柔和几分:“你便一切如常,只当那妖兽未死,还在水潭中。”
五味子愣住:“当那妖兽未死?”
李玄鹤并不多说:“明日的圣女祈福仪式,还需要道长配合我们做件事。待祈福仪式结束后,你可传信给长生殿的人,将一切如实汇报,只隐去蛇罗鱼已死之事便好。你便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只是为了避免被村中人发现这个秘密,生出贼心,这才设计了这场变故。你已准备好了饲喂蛇罗鱼的少女,只要再等些时日,
那鱼便可通体变黑。”
李玄鹤说得含含糊糊,听得五味子五官皱在一起,试探问道:“明日可会发生什么事?若殿主听闻此事,要亲自来宁远村查看,又该如何是好?”
“他不会来。”李玄鹤淡淡道,“下个月岐山封禅,长生殿殿主作为国师,这些时日忙得很,没有时间跑到千里外的宁远村,亲自查看一条不能被他人察觉的鱼。偏偏此事是个机密,若被他人知晓、亲眼见到,很容易生出贪念。以那人的秉性,他定不敢交由他人来做,哪怕是他的亲信。你便留在宁远村,演好这场戏,我会留人在宁远村护你周全。你且等我传信给你,告诉你下一步要如何做。”
五味子心中生出几分惊惧,隐约觉得对面这人像是在谋划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结巴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玄鹤瞥了他一眼,冻得五味子僵在原地,哆嗦了下,不敢再说。
李玄鹤转头看向寿知月。
寿知月神色忐忑,紧咬着嘴唇,像是在等李玄鹤等人的宣判,又像是再等待可以反败为胜的瞬间。
李玄鹤并没让她忐忑太久:“你说你要在圣女祈福仪式上,在众人面前将神宫炸毁,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复仇解恨?还是也有其他的目的?”
寿知月皱眉,心生不耐:“你到底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