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城的城墙由夯土与碎石垒成,被风沙侵蚀出无数孔洞。
城门口倒比奚九想象中热闹,驼铃叮当,人来人往,有背着弯刀的佣兵,有推着货物的商贩。
“看着……好像也没有桃蓁说的那么吓人。”奚九收好羊皮卷,望着人流,稍稍松了口气。
晏祈扫过那些看似寻常的路人,提醒她:“表象而已。鱼龙混杂之地,初来乍到,谨慎为上。”
他话音未落,两个小小的身影便从人群缝隙中钻出,踉跄着扑到奚九身前。
较大的那个少年约莫十来岁,衣衫褴褛,补丁叠着补丁,赤着的脚上沾满沙土。他身后跟着个更小的孩子,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瘦得只剩一双大眼,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漂亮姐姐,行行好,”少年声音沙哑,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奚九腰间的水壶,“我和弟弟三天没喝水了,求您赏一口吧”
两个孩子干裂的嘴唇和渴望的眼神让奚九心头发酸。
她未多想,解下水囊递过去:“慢点喝,别呛着。”
少年接过水囊,却没有先喝,而是小心地喂到弟弟嘴边,看他小口咽下,自己才就着壶嘴仰头灌了两口,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奚九蹲下身看着他们:“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恩人!我叫大石头,这是我弟弟小石头。”
“城里看着不像缺水,你们为何在城外讨要?”奚九问。
大石头抹了把嘴,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世故,苦笑道:“城是好城,水却比命贵。城里的水源全被黑风会霸占,一碗清水,就要一两银子。我们兄弟俩年纪小,抢不到他们派的活计,只能出此下策。”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有破洞的衣角。
“黑风会?”奚九蹙眉,“很厉害?”
“岂止是厉害!”大石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他们老大是个独眼龙,脸上爬着这么长一道疤,”他用手从额角划到下巴,“凶神恶煞似的。手底下养着好多打手,谁不听话,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里带着畏惧。
“不过……”他眼珠机灵一转,“黑风会开的金沙赌场倒是个来钱快的地方。运气好的话,一夜暴富也不是梦。”
说话间,他不自觉地向奚九靠近,借着身体的遮挡,一只瘦小的手,泥鳅般滑出,探向奚九悬在腰侧的荷包。
晏祈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未出声。直到那孩子得手,他才淡淡开口:“身手不错,可惜用错了地方。”
大石头脸色骤变,拉起小石头转身欲跑。
“站住!”奚九这时才觉腰间一轻,伸手摸空,“把荷包还我!”
“哥哥……”小石头扯住他的衣角,小声央求,“还给姐姐吧。”
“闭嘴。”大石头厉声呵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奚九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弟,心头那点火气瞬间被浇灭。她放缓声音:“荷包里的银子可以给你,但荷包得还我,那是我娘的遗物。”
大石头愣住,抬头看着奚九,确认她眼中没有杀意,才咬了咬牙,从袖中掏出荷包,在里面摸索出一小块碎银,然后将荷包还给奚九。
“谢……谢谢。”他攥着碎银迅速退后,把弟弟护在身后,和面前二人保持着距离。
“进城吧”晏祈催促。
“入城得去黑风会交钱买铭牌,才能在城里生活。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城里没人敢收留没牌子的人。”大石头好言提醒道,“姐姐,还有这位……公子。你们看着不像普通人,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吧。”
小石头从他哥身后探出脑袋:“姐姐沙漠晚上很冷,你们要注意保暖。”
说完,大石头便将他拦腰抱起,头也不回地钻入城中。
果然,如大石头所言,城中但凡需要落脚或吃饭的地方,店家一见他们没有铭牌,便连连摆手。任凭奚九如何说,也不愿他们多留。
还好桃蓁心细,为他们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清水,都妥帖地收在晏祈的乾坤袋里。
奚九叹了口气,准备工作做了许多,却百密一疏。他们这一身装束,在这里显得格外扎眼,引来不少警惕和探究的视线。
她转向晏祈,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仙君,劳您大驾?”
晏祈很受用,抱着双臂,任由她继续:“又打什么鬼主意?”
“是好主意。”奚九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我们这样太招摇了。反正今夜无处可去,仙君你就变两套衣服出来应应急,这应当不算违背天规吧?”
晏祈未置可否,只抬了抬手。
青光微闪,二人瞬间换了套行头。奚九低头一看,是一身纹样精美的西川服饰,裙摆上缀着细小的银铃,走动间叮当作响,她满意地转个圈。
但当她看向晏祈时,却忍不住欲言又止。晏祈换上一身骑装,深邃的轮廓被衬得愈发英挺,平添几分不羁的野性,像雪山之巅孤傲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