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飞快地用完午膳,回到书房,看隔壁瓜老头的书房门是锁着的,便想趁午憇之机去一趟秀女教习室看汤圆,再和钟离梨商量如何捞七竹。
才要出门,管胖子踱进来,一边剔着牙缝一边笑眯眯道:“凡主簿公务繁忙哦。”
青绿忙道:“能不忙么,堆了好几个月的活呢。”
“兰台俊杰们看到你回来,均如释重负,说凡主簿出去办差仨月,董中丞的脸便如早春带霜的黄瓜般绿了近百日,都等着凡主簿排忧解难,孰料凡主簿神出鬼没,想让凡主簿递个文案啥的,守株待兔好几日都守不着。”
青绿脚步顿时一滞,如同被人抓住了小辫子般,心慌慌去看管胖子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方才暗松了一口气。
兰台是一个绝对独立的机构,直属天子掌管,掌门仅对皇帝负责。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青绿花了好大功夫才厘清其组织架构与各部门职责。
兰台分曹治事,有上、下、左、右、后共五曹。上曹负责监察朝廷官员,乃首要部门;下曹负责监察地方官员;左曹负责收集情报及执行特殊任务,兼训练暗卫及谍子,又称飞蝶处;右曹职责便有些繁杂,处置□□举告、分曹转送,整合情报信息、析要上呈,及掌控舆论;后曹负责后勤庶务,包括管理兰台监狱、刑讯犯官。
青绿的主簿之职,是主管文书、簿籍及印鉴。工作繁杂琐碎,每日记录留言、回复咨询、撰写纪事、起草文书,管理档案以及各种印章,迎送宾客等,关键是安排好瓜老头的公私事,精准理解他的意图,替他过滤掉一些非必要的庶务,所以必须把握好分寸。
瓜老头大多时辰在尚书台与太傅、尚书令共同审视有关天下的最高决策,将一些逾矩的提法扼杀在摇篮里。在兰台的时辰,除了在书房给一摞摞的呈文签字画押外,便是在西院一间极其封闭的房子里,青绿称为小黑屋的,与某位朝廷命官谈话。
青绿不知道瓜老头与他们所谈何事,她仅负责安排,但她看见从小黑屋出来的官员,浑身上下并无任何伤痕,却一个个汗透衣杉,更有甚者,直接从里面抬出来。
瓜老头在兰台不多的空闲时辰,便是呆在后院的瓜地。
主簿这个角色,秩禄不高,却如同木构建筑中承上启下的关键榫卯,安排不当,便会打乱瓜老头一整日的工作步骤。青绿在安排办事秩序上有种天生的能耐,能将纷繁的事情安排得合情合理,绝不会出现瓜老头前脚才踏进小黑屋,后脚便被尚书台的尚书拽走的情况。
兰台平日见不着多少往来人员,吏员们不是埋头书房,便是出没无常行踪难寻,原来都在暗地里等着自己安排工期,青绿汗颜,打消了翘班的念头,乖乖将头埋在堆积如山的文案里。
青绿又双叒叕开启了夜晚加班,住在侍御史宿庐的苦逼日子。
她还是每日教小石头认十个字,见他聪明,便又教他简单的计数。
小石头学得很刻苦,眸子里除了感激,更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此日,青绿用过晚膳,小石头进来给她打扫书房,告诉她一个等待已久的消息:翌日午时,浣衣室的夏秋姑姑到寿安宫收浣洗的衣裳。
后宫大件衣裳的浣洗由浣衣室统一收集浣洗。
青绿合上卷宗,弯唇道:“谢谢石头。”
小石头羞涩道:“不用谢,奴才很高兴能替主簿姐姐做事。”
青绿悠哉游哉地进了寿安宫,站在斜靠在美人榻上的太后面前,从袖子里抖搂出一条肥硕鲫鱼,挤眉弄眼道:“太后娘娘,青绿今日运气好,捡了一条肥鲫鱼,赶来孝敬您老人家,还照着上回烤鸡的做法,在后花园升上柴火,抹上盐末烤熟了,嗯,可香了。”
太后看起来精神不错,双目严厉地瞪着青绿,语气却十分愉悦:“你又去招惹那些个管池塘的嬷嬷了?”
当初青绿不清楚宫里的活物已经包产到人,一次,见兰台附近一株紫玉兰开满了碗口大的花朵,便摘了一朵,被一名嬷嬷举着长扫帚撵了几条甬道,最后躲进太后的寿安宫,那名嬷嬷不依不饶地在大门外跪求太后评理,把个太后乐得咳了好一阵子。
青绿苦着脸道:“给我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去招惹嬷嬷们,实在是这条鲫鱼喜欢我得紧,我刚路过凝翠湖,它便从水里跃入我怀中。”
方才她经过凝翠湖时,这条鲫鱼不知何故跳上岸,在地上蹦哒了好一阵,青绿与管池子的嬷嬷达成协议,用一个苹果作为交换。
玉嬷嬷端着一个内装鲜牛乳炖燕窝的翡翠绿玉碗走过来,对太后笑道:“太后说啥来着?只要有好吃的,那娃娃必定前来,真真是料事如神。”。
青绿皱了皱精致的小鼻子:“真香。”循着香味便看见了桌上摆着的糕点,用面捏成的十二生肖,一个个胖胖的拇指般大小,活灵活现,散发着牛乳的清香,甚为弹牙可爱。
她两眼顿时发出绿光,看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糕点上拨出来,咽着唾沫对太后道:“太后老祖宗不用给我吃这些点心,再吃我便胖成猪了,我都等不及要将自己放在砧板上了。”
太后呵呵一笑:“阿玉,索性将你手上的燕窝羹也给这丫头吧。”
青绿屈膝行了谢礼:“谢太后恩典。”伸手接过翡翠绿玉碗。
太后摇头道:“你回京也有好一阵子了,怎的还如饿鬼投胎一般?罢了,哀家咳嗽才好些,鱼便留着你自个烤吧。”盯着她的小脸,“嗯,水灵了许多,扔到雪地里,再不能凭着炭色去寻了,只是身子骨仍旧单薄,兰台掌门没按时给你开月钱?”
青绿右手掐指如飞,然后忿忿道:“瓜老头欠我许多俸禄。我干一日应得二百五十钱,两日五百,十日五千。干了三个多月,算它十个十日只多不少,五千乘以十再乘以十,总数应为五十万,可我每月到手只有几斛大米。”
在太后面前,她给自己的定位是负责凑趣,把太后哄开心才好办事,故怎么信口开河怎么来。
太后见她一本正经地胡诌,早又笑得捂着胸口道:“好你个二百五,教你算数的先生是放印子钱的么?再算下去,朝廷管银子的大司农还不得哭晕在茅厕。”
一屋子人正乐着,忽听窗外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室内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玉嬷嬷呵斥道:“何人在外喧哗?惊着了太后,该死。”
便有一个沙哑的妇人声音回道:“奴婢是浣衣室的,来取寿安宫的浣洗衣裳,不小心惊扰了太后,奴婢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