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想起师涟前几日确实反复提及一位颇有天赋的外门弟子,言语间多有赞赏,致使他甚至动了收归门下的心思,想必就是眼前此子了。
师晏心底划过一丝惋惜,但转瞬便被更大的庆幸淹没。
好在还未正式收入门下,便也算不得他停云峰的损失。
就在他试图将此事轻轻揭过时,师涟却上前一步,朗声道:“仙尊恕罪,明见师弟今日才入我停云峰,许多基础课程尚未系统修习,恐难当伺候仙尊之重任。且不夜山清苦,于他修行恐无益处,还请仙尊三思。”
此言一出,明见微微一怔,不由侧头看向师涟。心想,这人倒真是个仗义执言的君子。
其余人的反应则相当精彩。
师晏顿时勃然变色,厉声呵斥:“大胆逆子!此地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师晏一甩衣袖,一道凌厉的劲风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师涟胸口。师涟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嘴角当即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他面色瞬间苍白,却仍倔强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解,望向师晏,“爹!我有何说错?不是您亲口同意,欲收明师弟为停云峰内门弟子的吗?”
“你——!”
师晏气得手指发颤,周遭其他峰主投来的各异目光更让他脸上火辣辣的,但碍于萧不眠在场,他强压下怒火,噗通一声重新跪倒,声音发紧,“仙尊恕罪!犬子年少无知,胡言乱语,绝非有意冲撞,还请您万万别放在心上!”
古枝虽不知为何他们都如此排斥上不夜山,若是仙尊选的是他,他现在早不在此处了。
不过他细细想了想师涟的话,倒也没错。
再说这师涟未免也太过自信,明见分明是他师弟,他怎不知明见何时成了他师弟了。
故而古枝看向自家师尊。
归一峰长老接收到弟子求救的眼神,又瞥见师晏那副窘迫模样,心下无语,却也只迟疑了一瞬,便顺势跟着跪了下来,声音沉稳道:“仙尊明鉴,师涟师侄怕是弄错了。明见早已是我归一峰记名弟子,并非停云峰之人。”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双手奉上,“此乃我归一峰弟子令牌,上面清晰刻有明见之名与归属,请仙尊过目。”
萧不眠:“……”
他倒是不知,明见何时有了这般招人争抢的能耐。
不过倒也正常,他喜欢明见,若是其他人不喜欢,岂不是显得他们有些蠢。
萧不眠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设定,甚至眼底掠过一丝与有荣焉般的笑意。
他微扬唇角,眉眼间染上些许玩味,伸手从归一峰长老掌心取过那枚令牌。指尖划过冰凉的玉质,上面果然清晰地刻着“明见”二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着“归一峰”。
萧不眠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歪头,目光直直看向归一峰长老,那眼神清澈却又深不见底:“所以呢?”
所以……
所以还是这好苗子还是别跟着你上山,被你嚯嚯了啊。
归一峰长老心下暗叹,终究不敢再多言。
毕竟不是谁都像师涟那愣头青,有胆量公然忤逆萧不眠。他活了这把年纪,早已学会了审时度势。
当初古枝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这外门弟子如何特别,他也只当是少年人一时兴起,左耳进右耳出。若非实在耐不住徒弟的软磨硬泡,他压根没动过收一个炼气六重弟子入内门的心思。
方才匆匆一瞥,却让他暗自心惊。
未曾想这才几日,这小弟子竟已从炼气六重跃至筑基三重。
大抵是他在遗迹中得到了什么机缘罢。
长老心下惋惜,这般天赋与运道,本该在宗门好好栽培,如今却……转念一想,师晏那老狐狸竟能养出师涟这般正直的儿子,倒真是祖上积德了。
几人各怀心思,场间气氛凝滞。
萧不眠却似觉得这场面还不够有趣,唇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轻飘飘地道:“若你们都不愿,那就让方才开口的那位弟子,随我一道上去好了。”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嘴角犹带血痕的师涟。
此话一出,师晏脸上带着的笑都维持不住了,他额角青筋暴起,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如何使得!”
又急忙找补,试图祸水东引,“只是……只是明见毕竟是归一峰的弟子,他的去处,自然该由归一峰决定。”
归一峰长老心中冷笑,暗骂师晏老奸巨猾。他面上却愈发恭敬,躬身行礼,语气虔诚得无可挑剔,“能上山侍奉仙尊,是明见几世修来的福分,我归一峰唯有欣喜,岂有不愿之理?一切但凭仙尊定夺。”
闻言,萧不眠眸底才总算带了些许笑意。“好罢。”
他轻叹了口气,仿佛做出了多大让步似的,“既是如此,那我就把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