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有些惊呆了,看着这殿内的布置,讷讷道:“你这是……”
东阳垂着头,眼眶微红,轻声道:“今夜起,你便是我实实在在的夫君了,咱们身份不差,可是寻常百姓家都能有的大婚之礼,你我偏偏求而不可得,这些……是我白天里独自悄悄布置的,连绿柳都不知道,简陋了一点,好歹也算是夫妻之礼了吧。”
李素无言,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东阳眼眶越来越红,拉着他走向蒲团,二人双双面向桌案跪下。
取过桌案上的两盏酒,东阳递一盏给李素,自己举起另一盏,朝他敬了一下,含泪笑道:“妾身自小丧母,宫里时活得孤独,许多嫁人的规矩也不懂,都是想当然弄的,或许有些地方弄得四不像,夫君莫嫌弃,今晚行过夫妻之礼,妾身便真正是李家的人了,从此祸福与共,不离不弃,纵然夫君负我,我亦不负夫君。”
李素眼眶发热,慨然叹道:“你不要这么说,……是我负了你。”
东阳眼泪扑簌而下,却仍笑道:“谁都不负谁,你我夫妻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都是豁出命才挣来的,日后亦当互相扶持走下去,夫君,且与妾身满饮此盏。”
说完东阳仰脖一饮而尽。
李素也随之饮尽,酒是非常温和的葡萄酿,他的喜好东阳一直都记得的。
重新满上一盏,东阳接着道:“这第二盏,敬夫君的高堂父母和我的父皇母妃,你我的母亲都逝世了,父亲都还健在,可今夜的大礼,却没办法请他们来,说来是我这个媳妇的不孝,终究亦是被世情所误,愿两位父亲不要怪我们。”
梨花带雨却朝李素嫣然一笑,东阳笑道:“夫君,且与妾身满饮此盏。”
李素沉默着一口饮尽。
东阳颤巍巍地满上第三盏,递给李素。
“这第三盏,敬咱们今世的缘分,夫君,当年在泾水河边认识你,是我生平最大的幸事,恨只恨我生在帝王家,让咱们的这段美好姻缘多了许多波折,往后的日子,还望夫君多包容妾身,妾身性子不坏,却也有许多不懂事的地方,有时候跟夫君置气了,闹腾了,哭了,笑了,夫君且为妾身多一些耐心,当然,为了咱们李家的世代兴旺,需要妾身全力以赴的地方,夫君也万莫与妾身客气,‘祸福与共’四个字,不能只是挂在嘴上说的。”
“夫君,来,满饮此盏。”
二人饮尽,李素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软,也很凉。
二人相视一笑,然后面向桌案上的红烛,缓缓拜了下去。
三拜,礼成,二人站起身,东阳忽然忘情地扑进他怀里痛苦失声。
夜风入室,红烛的火光翩翩摇曳,忽然一声轻炸,红烛迸出一朵并蒂灯花。,!
官宫女们浩浩荡荡前往王家迎亲,同行的还有男方长辈的代表江夏王李道宗。
李素早早便躲远了,他没参与迎亲,直到傍晚时分,在一众鼓乐手吹吹打打的喧嚣声中,李素终于迎回了他的新娘子,太原王氏之女,也就是多年以后的王皇后。
当晚晋王府大宴宾客,朝中文武大臣尽皆上门恭贺,酒宴正酣之时,李世民亲临晋王府,接受众臣的贺喜,熙熙攘攘中,李世民咧开大嘴笑得分外豪迈。
当着朝臣们的面,李世民示意宦官宣旨,其一,划长安北郊上等良田一千亩赐予晋王,实食邑五百户,其二,赐黄金千两,丝绸锦帛万匹,禁宫各色珠宝美玉盈斗,其三,赐长安城内曲江池芙蓉园予晋王。
三道封赐旨意,朝臣们大为惊讶。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皇恩浩荡,荡得不能再荡了,别的且不说,长安城内的芙蓉园可是李世民最钟爱的避暑之地,真正有山有水风景宜人的皇家园林了,占地近八百余亩,简直是大唐都城里的世外桃源。
然后,问题来了……
朝野传闻猜测,冯渡被刺一案,魏王李泰或许因为陷害皇弟败露,失了圣眷,事实上今日晋王大婚,魏王府只派了王府长史送来礼品,魏王本人并未亲来,这也更证实了传闻的真实性。再看李世民今日封赏晋王之重,那么,联想到越来越无法逃避的立储问题,两位都是嫡皇子,李世民会选择谁?
这个问题很耐人寻味,未来立储的结果平添了一层诡谲莫测的迷雾。
李世民的大手笔令无数人震惊,连躲在角落里的李素都眼红嫉妒不已,恨不得突然充满豪情壮志造李家的反才解恨……
封赏完毕,李世民与朝臣们一起饮酒作乐,直至快子时,在一众为老不尊的朝臣们的起哄声里,李治红着脸扭扭妮妮,以一种非常矫情的姿态进了洞房。
别人尚不知道,但李素比谁都清楚,这家伙装得那么羞涩,其实今晚没卵用……
李治如何洞房不关李素的事,前因或许有点关系,但结果一定与他无关。
李素关心的是自己的洞房。
趁着晋王府里君臣酣畅通饮,李素悄悄溜出了城,一众部曲护侍下飞快朝太平村奔去。
夜晚漆黑,道路难走,到太平村时已是深夜。
方老五等人正打算拨转马头朝李家行去时,李素忽然勒住了马。众部曲顿时露出不解之色。
“呃,我今晚不回去了,叫薛管家派丫鬟跟夫人说一声。”
方老五愕然:“公爷,都到家门口了,您不回家打算上哪?”
李素恨恨瞪了他一眼:“我上哪你管得着吗?”
众人惊愕,方老五毕竟娶了两房寡妇,算是过来人,很快便反应过来了,然后露出了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