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而李存勖只是走到新垒起的石墙后,抓起一把泥土,用力攥紧。泥土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他望向山下远处,梁军连绵的营盘如同盘踞的巨兽,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述里朵的宫帐军旗帜也混杂其中,格外刺眼。
漠南虽能被居庸关的梁军出塞搅动,但依托外长城,终能将漠北隔绝在外,如果野狐岭失,漠南、阴山,必尽被萧砚所得。
他不能退。
野狐岭北山嘴数里之外,朔风猎猎,萧砚披着一件深色的大氅,站在营地边缘一处略高的土丘上,平静地眺望着远处山口晋军活动的迹象。
述里朵站在他身侧稍后,银狐裘氅衬得她面容愈发英丽,只是眼神同样专注地望着那片即将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山岭。李茂贞、朱友文、王彦章、元行钦、赵思温等将领肃立其后。
“好一处绝地。”萧砚笑了一声,“李亚子选了个好坟场。”
述里朵便接口道:“野狐岭地势险绝,古来兵家必争。李存勖收缩兵力于獾儿嘴,确是明智之举。正面强攻,纵有十倍兵力,也难免伤亡惨重。”
萧砚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定着那道天然豁口。“困兽犹斗,其爪牙犹利。强攻险隘,徒增将士伤亡,智者不为。”
他顿了顿,回头传令。
“王彦章。”
“末将在!”王彦章声如洪钟,踏步上前。
“着你部,于獾儿嘴正前方,扎稳营盘,广布旌旗,多设刁斗,日夜擂鼓,做出随时可能发起强攻之势。给本王牢牢钉在那里,压住李存勖,让他喘不过气。”
“得令!”王彦章抱拳,眼中战意升腾,旋即转身大步离去,调遣部属。
“元行钦。”
“末将在!”元行钦上前一步。
“着你领本部定霸都精骑,并拨付你一千宫帐轻骑。立刻向南运动,伺机于所有可能通行的山间小径、谷口、外长城矮墙处,佯做运动,尽可能吸引李存勖分兵。”
“遵命!”
“卫王。”萧砚看向李茂贞。
李茂贞抱拳:“殿下吩咐。”
“幽州五千精骑,交由你部。”萧砚指向南面,“你熟悉山地作战,必要之时,本王需你领兵马下马步战,自正面强攻。”
“领命。”
朱友文抱着手臂,玄甲幽冷,见萧砚目光扫来,只是下颌微抬:“殿下,某家何处效力?”
“夜不收,还有你本人……”
萧砚笑了一声,旋即转向身后肃立一旁的赵思温。
“赵将军。”
“末将在!”赵思温上前一步俯身抱拳,甲胄铿锵。
“给你一个任务。”萧砚的声音不高,“点起太后帐下最精锐的宫卫轻骑两千,立刻拔营,配合朱指挥使向西南全速前进。”
赵思温犹疑不提,朱友文却是眼神一凝:“目标是?”
“云州。”
萧砚按剑环顾左右道:“居庸关赵德钧所部,已自妫州方向出击西进。你部向西南叩云州长城,与其部南北呼应,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兵锋要出现在云州城下,让云州守将惊慌失措。”
述里朵闻言,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旋即对身后世里奇香微微颔首,后者便立刻下去调拨宫帐军。
“殿下好布置……”赵思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抱拳沉声应道。
不止是他,众将亦是瞬间明白了萧砚的意图。这当然不是攻城,不过只是一次最直接的武力震慑而已。
云州若危,阴山震动,谁还敢再对晋国抱有幻想?而阴山震动,李存勖后路必危,若阴山再度反复,于漠南纵深的赵德钧部便彻底有了威胁,李存勖自是首尾不能相顾。
“哈哈,这差事痛快!某家去也!”朱友文大笑一声,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山丘之下。
一道道命令既下,庞大的战争机器便开始围绕着野狐岭运转起来。号角呜咽,声势震天。一张巨网正从三个方向,朝着野狐岭缓缓收紧。
围而不攻,以势压人,静待猎物力竭。
野狐岭上,李存勖按剑立于新筑的石墙之后,望着山下梁军营寨骤然加强的鼓噪和那支向西南疾驰而去的烟尘长龙,久久无言过后,终是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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