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澄喊完那句倭语之后,拉着沈月夜的小手扭头就跑,却始终沿着脚下那条刚刚被人开辟出来的小路,像是生怕别人追不上他。
女孩双脚离地,被他拽着几乎像放风筝一样飞起来,感受着耳边的风驰电掣,小声传音道:。。。
灰袍人行至南岭断崖时,天已微明。
山雾如纱,缠绕在通天木的枝干之间,露珠顺着叶尖滑落,滴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幽谷。
他停下脚步,将竹笛收回袖中,指尖轻抚腰间碧玉笔的穗子,仿佛确认某种存在。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了。
前方三里便是“忘墟”
??传说中净忆司最后据点沉没之地。
三百年前,那里曾是记忆审判的中心,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被抹去的名字与哭喊。
如今荒草蔓生,石柱倾颓,唯有地脉深处仍回荡着未散的禁咒余音。
野忆堂多次派人探查,皆无功而返。
有人进去后失语七日,醒来只反复念叨一句:“他们烧了自己的影子。”
拾壹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进入。
而是等待。
风忽然静止。
草叶不再摇曳,连鸟鸣也戛然而止。
整个山谷陷入一种奇异的凝滞,仿佛时间本身被抽离了一瞬。
紧接着,地面微微震颤,一道裂痕自崖底缓缓延伸而出,像一只沉睡巨兽睁开了眼睛。
从裂缝中升起的,并非火焰或毒瘴,而是一缕缕半透明的记忆丝线。
它们如同蛛网般交织上升,在空中凝聚成模糊人形??有穿官服的老者,有披枷锁的妇人,还有一群手牵着手的孩子,面容模糊却齐声低语:
>“你还记得我们吗?”
拾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残忆场”
的显现??那些未被完整记录、又被强行剥离的灵魂碎片,在特定时节借天地共鸣短暂复苏。
它们不恨,也不怨,只是执着于一个答案:是否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他解下布囊,取出一卷泛黄的纸册。
那是《百民传》仅存的残卷之一,由当年幸存录忆官用血墨抄录,藏于古钟夹层百年之久。
翻开第一页,他开始朗读。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寂静山谷:
>“大历一百二十三年冬,净忆司下令清剿‘逆忆党’,凡家中藏有民间口述录者,视为同罪。
初九日,斩首七十二人于市集,其子女贬为奴籍,姓名除籍,不得入宗祠……其中,李氏阿娘,年三十有六,临刑前咬破手指,在幼子掌心写下‘娘不走’三字……”
随着讲述,那些虚影渐渐变得清晰。
老者抬头望向天空,嘴角微动;妇人跪倒在地,轻轻抚摸并不存在的裙裾;孩子们松开手,一个个转身,走向光雾深处。
每念出一个名字,便有一道身影消散。
这不是超度,也不是招魂。
这是补赎。
拾玖曾说:“记即可赎。”
并非指记住就能洗清罪孽,而是唯有当遗忘的黑洞被真实填满,亡者才得以真正离去。
否则,他们的执念将永远困在这片土地上,化作阴霾,侵蚀后来者的梦。